如此说来,陈明楷不是敌人也是敌人。
或者说,即使他现在不是宋仝和李聿恂的敌人,将来也必然会是。
朝堂上的权力纷争历来不断,蓝璎从来弄不明白,只是这一次眼见宋仝和李聿恂身居其中,两家人的性命也与此息息相关,她不能不在意。
蓝璎正在想着心事,忽然听见李聿恂用奇怪的语气唤她。
他道:“阿璎,还要一事我一直想同你说,今儿恰好大哥嫂嫂在,我便在这说了吧。”
蓝璎抬头不安地望向李聿恂,只见他神色复杂。
李聿恂眼神充满怜爱,对她道:“此事既是私事本应该回家单独同你说,但牵涉到几家,亦与朝政有关,我猜大哥也必定已经知道,因此就在这说了。”
蓝璎听他这般严肃认真,心里紧张到不行。甄晚凝看不下去了,让李聿恂有事快说,不要故意磨蹭。
李聿恂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其实彦修大哥是你的亲哥哥。”
蓝璎听完一时傻眼,蓝彦修是她的亲哥哥?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蓝璎有些没反应过来,脑子也一时糊涂了。
甄晚凝急得替她问道:“蓝彦修是阿璎的亲哥哥,你是说蓝璎的生父是富昌伯?还是蓝彦修的生父是蓝老先生?”
宋仝面色平静道:“蓝老先生年轻时在京城娶过一位出身名门的妻室,两人成亲后生下一儿一女。后来出了一件事故,这位夫人和女儿一道被人杀害,蓝老先生也被罢官归乡。离开京城时,他便将唯一幸存的儿子过继给自己的兄长富昌伯。这个孩子从此在富昌伯府长大,成为富昌伯最疼爱的长子蓝彦修。”
蓝璎喃喃道:“彦修大哥是爹爹同他第一任妻子所生,难怪人人都说我娘是继室填房。”
李聿恂道:“富昌伯府人员复杂,伯父众多儿女中除蓝彦修是过继的,其余都是妾氏所生。本来彦修大哥是长子,生母身份尊贵,早就应该继承富昌伯世子之位,可伯父先后上奏多次,不论是建昌帝还是嘉平帝皆置之不理,一直托到今日也没结果。”
蓝璎又是一惊,除了蓝彦修,其余都是妾氏所生,那蓝娉婷亦是庶女?
也难怪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蓝璎总感觉蓝娉婷同魏夫人的关系很淡,原来两人竟并非亲母女。
蓝璎道:“皇帝为什么不同意?”
李聿恂道:“这些事是离开梅城县时,岳父大人亲口同我说的,他要我到了京城再同你说。当时他没说是什么原因,但我猜这或许同岳父大人有关。”
宋仝道:“此事虽然牵涉到几家,但毕竟是后宅私事,朝堂上不会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的。”
蓝璎道:“我明白,这事我就放在心里,不提也不想便是。”
回到定南侯府,蓝璎神色郁郁,李聿恂以为她还在担心朝堂上的事,免不了温柔劝慰她一番。
其实蓝璎心中真正郁闷的是,家里这些事她都不知道,前世她不知道也还罢,这一世重生她竟也不知道。而且更让人介怀的是,这般重要的事,爹爹居然同李聿恂说,而不是亲口跟她说。
有时候蓝璎真觉得这世上除了定安,没有一个人懂她爹蓝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本朝最受世人尊崇的大儒,在这之前,他曾经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皇帝最信重的臣子,皇子们的讲学师傅,亦曾有过幸福圆满的家庭,可到了最后他身边只一妻一女一书院,隐居梅城县,只在繁华的京城留下一个传奇和一声声慨叹。
次日,经过一番隆重打扮,甄晚凝和蓝璎一身盛装入宫。
在一处冷清的小宫殿里等候许久,凤仪宫才派来一名内官引她们去拜见皇后娘娘。进入凤仪宫,郑重行过礼,皇后娘娘便命赐座看茶。
在皇后同甄晚凝说话的间隙,蓝璎才小心翼翼定神望向上座,看清皇后的面容。
如今的皇后便是新帝燕夷吾以前的王妃,出自永城侯许家,前世蓝璎曾在宫中见过她一面,只是印象并不深刻,今日见了才觉她是个性格温和的妇人,并不怎么爱摆架子。
许皇后同新帝燕夷吾是少年时的结发夫妻,两人共育有四子三女,感情深厚。
新帝登基后,第一道圣旨便是册封许氏为中宫皇后,执掌后宫,立嫡长子燕槐为太子,居东宫,参政议事。
许皇后已经年逾五十,脸上虽有厚厚的脂粉遮盖斑点瑕疵,但松弛的皮肤,醒目的皱纹、还有那失去光辉的黯淡眼神,无不表明她已不再年轻。
在甄晚凝和蓝璎进殿之前,已有几名位分高的后宫妃嫔和朝中几位重臣家的命妇来凤仪宫请安,陪坐在大殿两侧,同许皇后闲聊解闷。
提及最近深受皇帝看重的镇国公宋仝以及他手下第一员猛将定南侯李聿恂,众人都以为这两人皆出身寒门,仅凭着几分军功,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整个家族骤然富贵,实在是运气使然。想来这两人的夫人必是粗鄙不堪的乡下蠢妇,难登大雅之堂,谈笑间,大家都等着看这两人进殿时出丑的样子。
等到两位夫人进殿时,光是见那端庄优雅的步姿和周身不俗的装扮,在场众人不觉同时惊住。待看清两位夫人的美貌面容,众妇皆暗暗深吸一口气。
甄晚凝神情淡定,不卑不亢,回答皇后问话时也是滴水不漏,礼数无失。
皇后本就不喜欢后宫新得宠那几位嫔妃的矫揉做作的假态,见到甄晚凝气度大方,颇有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她心里暗生欢喜,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而李聿恂的夫人蓝璎虽看着娇气些,但她那绝美面容实在引人注目,不同于京里的大家闺秀,蓝璎的美一半娇艳一半则是媚态,而这媚态又不同于烟花柳巷中的风尘女子,是天生自带的一种风流之态,勾魂却不做作,美得不论让男人还是女人都移不开眼。
第九十九章 面圣
座中有位淑妃, 年纪同蓝璎相仿,是在襄亲王府时就伺候新帝的旧人。她见蓝璎此般美貌,惊艳众人, 颇有些不乐。
她咬着牙,嗓音纤细道:“听说定南侯夫人是蓝老先生的女儿,今日一见倒叫本宫有些不敢相信呢。曾听宫中老人提起,说蓝老先生后娶的继室夫人原是个唱戏的伶人,长得极美, 莫非定南侯夫人就是蓝老先生这位继室夫人所生?怪不得夫人您如此的貌美出众呢!”
这话一出, 在座诸女子皆忍不住捂着手帕偷笑。
德高望重的儒学大家,文人学子人人敬重的老先生居然娶了个女戏子做正室夫人, 任凭谁听了,都要笑掉大牙。
许皇后也有意想看看定南侯这位娇艳如花的美娘子会如何反应, 因此并不出声阻止。
蓝璎愣了下,后宫嫔妃争风吃醋、口舌相对的事她并不是没见过, 只是没想到今日也轮到自己了。
她笑盈盈回道:“我阿娘确实长得极美, 可她此生最骄傲的事却不是这个。我记得她同我说过, 这辈子最幸福最幸运的事便是在自己最年轻貌美的时候遇到了我爹。因为我爹待她极好,给了她最想要的生活。”
淑妃万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答, 且回答得这般坦然天真,没来由更憋了一口气出不来, 当即便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