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楷道:“尊夫人正同拙荆在内室叙话,李侯莫急,本王这便派人去请。”
李聿恂微微点头,走到椅子前,理了理因一路骑马狂奔而褶皱厉害的朝服,默默坐下。
陈明楷道:“李侯竟是散了朝后直接过来的?”
李聿恂面不改色,淡然道:“微臣听闻王爷今日早朝突然告假,担心王爷身体有恙,故而心急来探望。”
陈明楷语气和善地笑道:“你我相识多年,本就是兄弟,如今更是连襟,往后李侯同本王之间,不需如此客气。否则让璎儿和娉婷姐妹俩瞧见,倒要怪我们故意见外了。”
李聿恂道:“王爷待人谦逊,李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时有两名年轻婢子端着刚泡好的热茶上来,陈明楷伸手微微一摆,示意她们先给客人上茶。
等婢子们默默上完茶,陈明楷才道:“前阵子因祖父宁国公病得厉害,病情反反复复,本王又不得空,娉婷为替我尽孝,每日里亲自去宁国公府守在祖父病榻前侍候汤药,往往一去就是一整日。连着这些日子,祖父的病势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娉婷自己却累病了,这两日更是连床都起不来。”
“今日清晨,我见她精神很不好,索性告了假,想着在家好好陪她一天,让她安安心心养病,也顺带看着她好好儿把药吃下。”
说道这里,陈明楷有些不太好意思,笑道:“不过一些家务琐事罢了,没成想倒让李侯挂心了。”
李聿恂见陈明楷解释得这般详细,字字真诚,不免心生惭愧,暗道自己年纪越大,反而越是疑心重,竟然怀疑起陈明楷和自己的夫人。
这事若是让大哥宋仝知道,定要狠狠嘲笑他一番。
但是……
想起之前种种,李聿恂总觉得陈明楷对蓝璎没安什么好心。
这世上有几个行事磊落的正常男子会像陈明楷这样对待姨妹的?他对蓝璎未免关切太过,殷勤太过,特别是他每次偷偷看着蓝璎时的眼神,让李聿恂极为看不惯。
陈明楷何尝不知李聿恂早就对他心生怀疑,可他又怕什么呢?
他不仅不怕,反而很是不服气。明明他和蓝璎认识最早,两人青梅竹马,终身暗许,感情深厚。若非他这一世临时换了主意,不愿辜负蓝娉婷,那蓝璎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还会有李聿恂什么事?
方才在藏书楼,陈明楷清清楚楚看见蓝璎知道真相后眼中流露出的喜悦和对他自然而生的依赖。尽管两世蹉跎,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蓝璎对他的感情还似年少时那般单纯,一分未减。
他其实可以不用同蓝璎说出自己重生之事,但他到底忍不住,还是说出来了。
藏书楼分别时,蓝璎双眸含泪,莞笑着告诉陈明楷——今日她很欢喜。
从藏书楼走到正厅这一路,陈明楷脑中一直回想着这句话,有了这句话,此后无论如何,他将从无后悔。
听得厅外走廊中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李聿恂立刻站起身来,目光直直朝门口望去。
而陈明楷却安然不动,稳坐在太师椅上,眼神不动声色望着李聿恂。
蓝璎婉约玲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陈明楷蓦地收回冷漠的目光,低头饮着茶水。
听到李聿恂上前同蓝璎亲密说话的声音,陈明楷心中暗道:“定南侯啊定南侯,西南匪患猖獗,你已是死期将至,命不久矣。今生今世,你且自身难保,你以为自己还能护得了璎儿几时?”
李聿恂抓住蓝璎的两只手,打量她一切如常,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他就这样径直拉着蓝璎的手,走到陈明楷面前,语气敷衍地同热情的主人家告辞。
陈明楷亦不作挽留,笑着命陈笙送他夫妇二人出府。
面色冷傲的李聿恂一路紧拽着蓝璎的手,不顾平西王府上下众人的目光,将她带到马车上。
蓝璎见李聿恂也跟着自己上了马车,疑惑道:“夫君不骑马回去?”
李聿恂挺直腰背,大马金刀地坐在蓝璎身旁,冷着声音道:“我就坐这,不骑马。”
蓝璎见他这样,心里其实有些发虚。
她本就是瞒着李聿恂出来的,虽说并没有什么龌龊见不得人的心思,但在平西王府,她同陈明楷单独见面,两人交谈许久不说,还知道了他一件了不得的秘密。更重要的是,在知晓这件秘密之后,她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对陈明楷表现出不该有的亲近感情。
在藏书楼同陈明楷分别之后,蓝璎去看望生病卧床的蓝娉婷。
见到憔悴虚弱的蓝娉婷,蓝璎惭愧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更让蓝璎难堪的是,蓝娉婷告诉她,称自己已经身怀有孕,只是特意瞒着陈明楷,怕他担心。
与蓝娉婷的端庄贤惠相比,蓝璎竟有种自己上不了台面的感觉。
那一刻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她的阿娘出身梨园,所以在她的骨子里多少也有些不正经不自爱的行事作风。若非如此,陈明楷为何成婚这么多年,而每次面对她时还是会做些明显有逾礼法的亲近举动?
或许正是她给了陈明楷可以逾越伦理的信号和错觉?
“本侯爷一句话都未来得及说,夫人作何摆出这般受了委屈的模样?”李聿恂正身端坐,质问道。
蓝璎吓了一跳,发现他并未看向自己,因此小声道:“奴家手腕疼。”
李聿恂面色一滞,反应过来刚才一路上他拽她的手太紧,因而弄疼她了。
“一点小伤,回去叫紫纤给你抹药,两三天便好。”他道。
“嗯”,蓝璎语气失望地应了一声,转头偷偷望向李聿恂,见他仍然是板着一张黑脸,眼神凶凶的,不由嘟起嘴唇,想着该如何哄他。
可是蓝璎也不知陈明楷到底同李聿恂谈了些什么,因此想说话又不知从何开口。
气氛有些冷,蓝璎本想伸出手臂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像平时那般厚着脸皮撒个娇,但是手伸出去不到一半,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李聿恂瞥了她一眼,不知她伸手是要做什么,却又为何默默收了回去。
他不满道:“瞧你在平西王府时那般高兴的样子,想必是他答应你的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