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摇头,“未必是多大的争执,那随从也说了,不过起了口舌之争。”
他方才回来的路上,脑子里忍不住想,若出事的是自己,知知该怎么办?若无自己护着她,乱世之中,任何觊觎她的人,都有可能使手段得到她,欺侮她。
在这卫所中,自己尚能护得住她,但出了卫所,他陆铮也不过是一介寻常武夫而已,就算能打些,也敌不过千军万马,权势彪炳。
这一夜,陆铮看着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但在他心里,渐渐开始考虑如何才能更强大……当个寻常千户当然也很好,但是,在这样的乱世中,仅仅当个千户,能够护得住谁?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很迟,但第二日,陆铮却起得很早,他还要处理廖指挥使的丧事,以及安定卫所人心。
过了几日,廖家正式办丧事。
知知作为陆夫人,自然要同去,来到廖家,并没见到廖夫人,据说那日后,廖夫人便一病不起了,家中丧事,都是廖夫人的一双儿女操持。
廖指挥使的一双儿女,姐儿十三四岁,很有大姑娘的派头,眼睛红肿着,但待人接客都很沉得住气。哥儿小些,才十岁出头的小少年,站在姐姐身旁。
知知握住廖小娘子的手,轻声道,“节哀。”
丧父之痛,并不是旁人轻描淡写劝慰几句能有用的,更何况,这双姐弟接待了这么多客人,安慰听得已经够多了,知知想了想去,独独只有一句“节哀”可以说。
旁的话,说出口只觉得太轻巧了。
陆铮神色沉重,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男子汉顶天立地,往后这个家,就要靠你撑起来了。”
“陆大人,我日后能入军营麽?”廖指挥使是如何死的,陆铮并没瞒着廖家人,廖冲知道自己父亲是如何死的,但他知道,家仇不能指望别人,只能靠自己。
陆铮颔首,“自然,等你长大了,来找我。”
一场丧事办得仓促,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人死如灯灭,廖家一下子少了顶梁柱,唯一的男丁又年轻尚小,幸好陆铮厚道,帮了廖家不少,但他能做的也有限,最终还是要靠廖家自己扛。
指挥使一死,上头又暂无调令下来,陆铮只得继续担着代指挥使一职。
……
郧阳。郡守府。
宗鸿看着手中的信件,抬头对心腹道,“寒栢,你觉得益州蒋鑫之言,可信否?”
赵寒栢眯着眼,如只老狐狸似的,道,“想必大人心中早有决断,廖启已死,卫所陆铮一人独大,为人桀骜不驯,不得不除。”
宗鸿捋着胡子,遗憾摇头,“陆铮确为悍将,可惜性子太过刚强,不肯低头,可惜了,可惜了。”
益州蒋氏有意夺并州,拟信来,要借道郧阳,入并州。宗鸿无意掺和其中,但他亦有自己的想法,除陆铮,将整个郧阳握在自己手里。
但用自己的兵,去打陆铮,属实不划算,且容易坏了他好不容易在郡中积累的名声,远不如借刀杀人来得方便划算。
陆铮失卫所,他宗鸿出兵夺回,岂不快哉!
蒋鑫要借道,他可以同意,唯一的要求,要蒋鑫在借道之时,顺手替他除去陆铮。
一封密信,从郧阳郡守府出,暗中一路快马加鞭,送至益州绵郡。
而位于绵郡的蒋氏蒋鑫收到来信,嗤笑一声,大步出了帐子。
“点兵,即日北上——”
“去郧阳!”
半月后,益州兵马离郧阳愈近,离西北只余数十里。
知知虽住在卫所中,鲜少出门,但也能感觉出外边的气氛越发不对劲了,陆铮每每匆匆回来,皆是很快便走了,整个卫所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这日,陆铮匆匆回来,知知迎他,“夫君。”
陆铮来不及坐下,只拉着妻子嘱咐,“我让张猛留守家中,等会儿将岳母也接来家中,记住,留在家中,哪里也别去。接下来这些日子,我要去营里。”
知知心中害怕,但强行冷静下来,道,“夫君,你放心,我会照料好家里的。你在外,要处处小心,别惦记家里。我去替你收拾衣裳。”
说着,飞奔去翻衣笼,陆铮没拦着,转头又去见了母亲。
来到肖夫人所住之处,尚在院中,他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孩童银铃般的笑声。
入了门,发现是嫂子小宋氏带着过继来的侄儿,来陪肖夫人了。
小宋氏含笑点头,“二弟。”
陆铮点点头,没时间寒暄太多,三言两语说了自己要出征的事,又嘱咐母亲和嫂子别出门。
他说完了,肖夫人却问,“那张猛靠谱麽?不多留几人守在家中?”
陆铮深吸一口气,片刻,开口道,“母亲放心,家里我都安排好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卫所便不会破。让张猛留在家里,只是以防万一。”
肖夫人这才勉强满意,“那行吧。”
转头就对小宋氏道,“这几日你带着钧哥儿来我这里住,他住你那里,我不放心,到时候叫那张猛就守在我院里。”
小宋氏柔声应下,“是,都听娘的。”
陆铮无意留下,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院子,就看见知知早已将包袱收拾好了,见了他,又从袖里取出个药瓶来,边塞进荷包,边道,“这是极好的止血药,你带着。”
“夫君在外,事事小心,别惦记家里。”知知望着男人,轻声道,“我在家里等夫君。”
陆铮心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忽的一把将知知拥进怀里,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填满了一样。他吻她的额头,“在家里等我,我必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