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棠虽不愿留在雪邦过夜,面上却仍点点头,道,如此正好。
江凝一走,她独自一人走到后院,却见到长孙茂与江彤。
他躺在石椅上发呆,江彤在一旁吵吵闹闹。听见脚步声,长孙茂猛地坐直身子,直直的看着她。
江彤缩在他身后,打量叶玉棠。
她先笑了,“四个月不见,不认识师姐了?”
他垂眼看地,生硬的说,“不是。”
她又问,“不欢迎我?不是你写信叫我来吗。”
江彤在奶声奶气道,“叔叔成天不高兴,娘亲叫叔叔写信,让他把他师姐叫来的。”
她笑了,“原来是这样。你是谁?”
长孙茂将她从背后拽出来,“我侄女,江彤。”
仍旧不肯多说两个字。
她叹了口气,说,“我是来找你的。”
他一怔。
她又问,“想问问你,过两天我在平康坊揍独逻消,你跟不跟我去?”
他忽然一喜,点头道,“去!”然后又急急一句,“几时去?”
终于正常了。
叶玉棠也一笑,“本想在雪邦多打扰几日,但这儿没个熟人,天气也不对付。便想先去长安,待你送崔姑娘离去,可以到万安客店来寻我。”
他想了想,问道,“棠儿不能等我几日?”
她四下打量一番,道,“不知为何,我不大想呆在这地方。”
他便说道,“正好,我也不想呆在这儿。”
她笑道,“你便将这一大家子人,还有你未过门的妻子晾在这?”
他脸色又沉下来,“可我……没想娶她。”
她想了想,道,“今日之前,你尚且可以说这话。今日之后,你再想退婚,崔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
他复又沉默下来。
叶玉棠又道,“今天这一场宴饮大告天下,往后旁人论起你们二人,只觉得是段佳话。崔姑娘不好么?既不嫌你吹牛打屁,也不嫌你武功次。你不也对她有意?洞庭论剑,出双入对……到头来发现对小姑娘勾勾搭搭是要负责的。你既招惹的别人想要嫁你,如今真要嫁你,你却反悔了?”
他笑得讥讽,“也对,我既不娶,为何又要招惹别人?”
她心头一酸,轻轻一笑,说不出话来。
他想了良久,复又泄气道,“那我去问问崔姑娘,与不与你我同去长安。”
叶玉棠点点头,“好。”
他说完这话,急急去寻崔宜柔。跑到半道,见她起身往山下走去,便追了上来,说,“棠儿,你到渡口等我,我去去就回。”
她笑着点点头,
雪邦天气向来很冷,她等在渡口时,就下起了小雨。
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心想,或许是太原这鬼天气真的同她不对付,竟令她颇有些烦闷。
最后一班渡船来了,长孙茂还没有下山。她突然不是很想再等下去,便给渡口的船夫说,“长孙茂回来的话,就告诉他,叶玉棠先乘船离开,与他长安再会。”
船夫戴着蓑笠,面目和善,人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转告他。雨下大了,先上船来说话。”
一上到船上,心里忽然便空落落的。
不知怎的,便想起裴沁问她的话:“你与人多来往几日,到时候情也有了,谊也有了,再慢慢与人说来不迟。”
她盯着手头的长生,总觉得,这东西虽是贵重,于长孙茂看来,不过是随手赠与,和苍梧城中的银环公子待“陈白柳”,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若他待人人皆好,那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若他待人人皆好,她又何必如此在意……
思来想去,看着这玩意儿越看越心烦,在太原城中,正巧路过一间解铺尚未打烊,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走进解铺,将长生拍在案上。
又去往柜坊,将自己这些年打杂得的家当如数取出,连带着那三百两银子,总计三千六百多两,如数送去长孙宅给长孙茂。她只觉得像醉鬼喝酒上了头似的,完全忘了自己还了这笔银钱,手头一粒铜子都不剩下。
眼见着约战在即,她先去太乙镇寻到毛飞廉,赊了二两银子铸剑;又去往永昌茶肆,想找在这儿开茶肆的友人借钱赊剑,却得知友人今日上平康坊找北里名花去了。
她便又寻到平康坊,刚入酒肆内坊,抬眼便望见了独逻消。
他以为她是来找他的,便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背着七尺铎鞘剑,她手头并无兵器。一开战,她便调运了十成内劲,只想速战速决。可谁知,一旦她催逼内力,身体经络、四肢百骸竟都不受她控制。
众目睽睽之下,独逻消一剑将她劈飞十四尺,撞坏一张桌子,一排栅栏。
众人倍感无趣,一哄而散。
她臂上受了一处剑伤,背上蹭脱一层皮。头发松散,形容狼狈的出了平康坊,一路走到西市,蛊毒方才完全发作。蛊毒来势凶猛,令她周身青筋密布,面容可怖,将内坊行人吓得惊声尖叫而走。人群四散逃走时,有人从后跟来,武功平平,却携有兵器,来意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