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茂闷哼一声,弓起身来。
尹宝山叹道道,“不中用了。”
程霜笔见张自明表情千变万化,不由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张自明不语。
李碧梧忽然开口:“休得胡说。一勾吻岂可与寻常毒药一概而论?”
尹宝山问,“一勾吻又会如何?”
李碧梧道,“一勾吻通达十二经八脉,故往往五感六识择一麻痹。毒性直去气海,也无妨,顶多知觉不灵,抑或身体失灵。”
尹宝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叶玉棠心想,你还好什么?
他又讲,“否则这人间一大快乐事,便尝不到了。”
叶玉棠:“?”
黄芪忧心急,远远问道,“师父如何?”
李碧梧也追问,“小檀怎么了?”
尹宝山沉吟片刻,答道,“还行。我想想如何尽快出去。”
山崖那头又沉寂下来。
张自明见洞中人开起玩笑,一回头,又见那白发老人卧倒鹤身捧壶喝茶,太阳底下懒洋洋大打哈欠,心知这行人危难已解。
故答程霜笔道,“已经没事了。”说罢对他拱一拱手,转头欲走。
短短数日相处,程霜笔觉得与他难得的投缘。
觉察他意图离去,忙问,“张兄,你去往何处?”
“寻药去,”张自明望向远处,“我亦不知将要去往哪里。”
程霜笔又问,“你这样霜行草宿,要到几时?”
张自明看一眼方鹤,答道,“无色堕鬼道几时能解,我便能停下来。”
程霜笔大惊,“应劫被千目烛阴所伤?”
“是。”
“你如何求得医仙救他?”
张自明突然沉默了。
老者在背后懒懒答道:“他资质极佳,因缘际会,山中无方剑宗本答应收他作门下弟子。他为救友人,甘愿放弃,故才有今日。”
“我与你同为中原五宗弟子,本有过数面之缘,从前不曾相识,可我却认得你。旁人都说,你毕生追寻三神山踪迹,临到头却错失良机,浑身力气去追寻一个未知……”程霜笔叹道,“你不觉得冤枉?”
张自明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仍回答道,“做人有苦乐喜悲,我不觉得冤枉。”
程霜笔一愣,忽然一叹。
张自明转身纵出数丈。
程霜笔回过神来,遥遥问他,“我与张兄投缘,想请你吃酒,该去何处寻?”
遥遥又听见他答:“想喝酒时,我来找你。”霎时便不见了人影。
程霜笔轻声一叹,望向方鹤。
方鹤阖眼小憩,呼噜声刚起,忽觉得一道目光灼灼照自己面心刺来,吓得一激灵,道,“后生,你瞪我做甚?”
程霜笔道,“我原以为,医中圣手,手到病除,无疾不能治。”
方鹤抬起头来,指指鼻子,“你这后生,是在骂我庸医?”
程霜笔讲了句,“不敢。”
方鹤嘁了一声,“这世上,但凡不是不治奇症、又病入膏肓的,也不至于送来我这治。既然不治,几时能治,也不是我能说了算。我所做,无非令濒死之人仅剩半口气续存下去,直至能治那一日。应劫送来时,奄奄一息,武功心智尽去,不过只有一口气在,比她这身生蛇蛊好不了多少。”
程霜笔蹲身看她,喃喃道,“生蛇无解。难不成往后一生,长孙茂要因此东奔西走,不知几时休止?”
老头哼了一声,抚摸仙兽尾羽,委委屈屈道,“小老治病救人,分文不取。可救人不能缺药材,大仙人墓仙药虽多,也无法包罗万象。三神山人丁单薄,小老出山不易,若欲救人者不以药易医,难不成要老夫指雁为羹?”
程霜笔听了半晌,笑了,心道,我可说不过这老头。
索性不再说话,从旁蹲下,等人从山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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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下解药后,长孙茂只觉得体内有数道劲气来回流窜,浑身忽冷忽热,说不出的难受。但凡一动,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勉强睁眼,漆黑洞穴之中,只能堪堪望见白衣人面貌,别的一概看不清楚。
但见此人走远几步,在武侯车附近躬身打量药夫人,清冷月光在地上拉出一个颀长的背影。
过不移时,白衣人又折返回来,垂头看了看他。
眉目清冷,眼眸微狭而长。
本以为是一双丹凤眼,垂眼时,外眼角自眼中处垂下一褶,连带露出原本被眼睑裹挟的深长睫毛,看人时,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和棠儿一模一样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