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僵持不下,有些心思龌龊的便按捺不住,闹着捉奸要捉双。说什么捉奸捉双,开门看看若真是那妖女与和尚,倒是证实那线人所言一桩事由,其余的,便也不证自明。
场面无人主持,渐渐地有些失控。
一只白猫懒窝在他怀中,闻得响动猛地挣脱出去,惊飞几只绿鹭。梦珠吓得一个战栗,漆黑眼珠无神的望过来。他安抚几句,吩咐手下照看好她,转头出了水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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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沁武功在寻戒之上。但这和尚死脑筋,又一身蛮力气,一路与他缠斗至此,她已近力竭;兼之数日情绪大起大落,陡然挨了长孙茂这孙子一棒槌,有些脱力。眩晕的躺了一阵,听见外头骂声叽叽喳喳,似是在数落自己,聒噪得很。想冲出去大干一架,动弹不得,只得躺着骂了张自贤那狗东西一通。骂了许久,全然不过瘾,四肢百骸却始终有些疲软无力。静静的躺了一阵,方才明白,这臭和尚点了她零泣、外关等数十个穴道,故至此仍旧不能自行解穴。
这和尚闷葫芦一样,怎么都没个响。一路上骂也骂累了,他却缩墙角不知念哪门子经,连尊眼皮也不舍得抬一下。
裴沁能给他气笑了,说,“一路将人家追得这样紧,莫不是大师真对鄙人有意?”
寻戒不理。
裴沁叹口气道,“倘若下了地府,回想起自己连女人小手都没摸过,却要因淫戒而枉死,岂不委屈?”
寻戒仍不理她。
她接着又说,“倒不如称了他们之意,同我做些快乐事,也不枉这档子奸人如此妄议你我。”
寻戒抬眸,瞥了她一眼。
裴沁笑道,“来嘛,小师傅,点了人家穴道,想做什么还不是都依小师傅的。”
一手往他手上搭去,摸索到穴道,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尚未得逞,却被僧人掰住,一拧,扭转过身去。
伴随一声脆响,右臂已然错位。
裴沁倒吸了口冷气,密汗直下,“你……”
寻戒淡淡道,“非礼勿言。”松开手,又兀自诵他的法华经。
里头半晌没个声,张自贤想她是生了怯;何况当着群雄,她恐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便生了胆,隔着火光高脊背直挺,倒有点子慷慨就义的意思,“你说要扒了贫道的皮喂狗,贫道便在此地等着,你来就是了,但且莫要伤了他人性命。”
裴沁气地要死,抓起手边落石,往门框砸去,一动作,疼得弯起背来,嗓都哑了,“我今日,定要……杀了这狗贼!”
冷不丁黑暗中有人讲句,“你杀个屁。”
亭中人皆往话音响起之处看去——
八角亭正中,一块石板陡然掀落在地。稍过片刻,空隙之处,一道暗影一跃坐起,朝两人走过来。
一袭红衣,马尾高挑。大抵因为浑身湿重,所以步履略显怪异。
室内两抹红影如初一辙,寻戒忽然无言。
裴沁低头从那人脚上黑靴往上看,视野停在那张脸上,茫然骂道,“……你他吗谁啊?”
红衣人拖着一行水迹子走到她跟前,顿住脚,垂头打量她片刻,面无表情的回骂了句,“老子是你大爷。”
水滴顺着她头发滴滴落到裴沁脸上。
裴沁提气冲开半身穴道,伸脚去踹。
那人伸手一捞,将她脚腕轻轻松松拎在手头。
自此废了一手一脚,裴沁挣扎了几下,自觉如同只将要旱死在岸上的鱼,气得语无伦次,“我大爷?我大爷早八百年死了!滚你大爷的!”
红衣人嗤地一笑,“挺生龙活虎嘛。”
外头又有动静,似是仇静再催促她速速现身,否则就有要动手的意思了。
红艺人也懒得再与她攀扯这些有的没的,回头嘱咐了一句,“寻戒师傅,烦您将她看好了。”
寻戒缓缓点头。
裴沁懵了,“不是,她究竟是谁啊你就点头?”
寻戒摇头。
“装神弄鬼,什么东西?”
裴沁右手一抽,弯刀旋飞出去,狠狠将那人裤管钉在地上;复又掷出右手刀欲将她截在门口,谁料刀风乍止,红衣人已兜手接住;又拔起左手刀,交错着在手头瞧了瞧。
裴沁身上仍有数处穴道未解,手脚被缚,此刻又兵刃尽失。想自己哪怕从前病弱之时,也有师父师姐庇护,从不曾如此狼狈。而今被人折辱,连人名姓面目都看不清。本就精神不济,至此终于崩溃,以唯一能活动那只手抓起一把石子尽数往她身上掷去,带着哭腔骂道,“都他吗谁啊,见我今日必死在此处,都来欺负我是不是?”
红衣人左右闪避,忽然哎了一声,“傻丫头,别哭啊……别哭。”
裴沁下意识张嘴要骂,脏话未出口,却愣住,“你……你叫我什么?”
红衣人叹了口气,半蹲坐下,略作一想,说,“你被人利用了,现在出去无异于送死,能杀谁呢?”
她一放松下来,不自觉缩起胳膊腿,像个疲累懒散的老道士,与裴沁素来风仪玉立的奇美面貌格外不搭,看上着实有些怪异。
红衣人接着又说,“何况外头那百来号人物,你能敌几个?”
“我……”裴沁放空了一瞬,而后咬牙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凡张自贤多苟活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宁。”
“之后呢?”
“入这君山岛,我恐怕也无法轻易活着出去。”
“你若死了,不怕有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