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坐下,将林庶灵的思绪拉回到现实,范先生的马褂是两年前那件,上面有一道墨痕,是他不小心甩笔时撒上去,然而身边的华新民已经换上白色的西洋装,前面的夏戈挺,他的左袖无力垂落。
时间过去,一切再也无法重来。
林庶灵一甩脑袋,暗暗摇头苦笑:自己时常将‘都过去了’一言挂在嘴边安慰他人,没想到真正放不下过去的还是自己。
范先生望着满满一屋子学生,心中感慨万千。明州另外几所学堂前两日悉数开门讲学,几位先生一进书斋看着空出的座位,心生寂寥。听说城北的明理学堂,有一半学生没能从北方回来,一屋子人少了一半空荡荡的,这让那位先生如何有心思讲学。
范先生心感庆幸,他的学生一个不少,全都静静坐着,聚精会神等他讲学。
“一别两年,余再见到诸位安安稳稳就坐,何等的庆幸,上苍怜悯呐!”他收起杂念,开始一天的功课。
“你们已经不是两年前的你们,有些学生的才华学识早超过我这个做先生的,你们中有人留过洋,踏出国门,睁开双眼看清了大千世界;也有人南下去了穗城,北上去了松江,那里日新月异,东西洋汇聚一城。当下新政府上台,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这是新思潮广泛传播的胜利。那些开了眼界的同学千万不能吝啬,将你们的所见所闻所想分享给其他没有出远门的同学。”
“我们先请华新民同学上台,来给大家讲讲他在亚美利加的见闻。”
有学生留洋是好事,范先生却心有疑虑,他担心麾下两位留过洋的学生在外面学到不该接触的东西。这第一课,名义上是请学生讲述西洋见闻,实际上是考核,测验学生是否学夷技以致用,而非一味盲从,沦为洋奴。
正当华新民整理完毕衣帽,将要上台时,底下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
“先生,旧朝数日前被新政府取代,第一课不该给我们讲讲格沁朝廷的兴衰灭亡吗?”
林庶灵回头望去,说话那人名叫赵曙,明州本城人士,为人循规蹈矩,攻读西学却排斥新思潮,平日功课表现一般。这时候提出异议,也合情合理,赵曙本就是个守旧之人,曾多次表明要为朝廷效力的意愿,铲除奸臣,力挽狂澜,当一个武侯似的人物。
“都过去了,是非功过自当由后人评说,现在还未到盖棺定论的时候。”范先生摇手道。
赵曙没有善罢甘休,眯斜着眼说道:“难道在先生心中已经全面肯定新上台的北周政府,洪大元帅不声不响篡位成功,还得到天下文人的认同?”
范先生则一脸和颜悦色,“是非功过自当由后人评说,洪元帅是篡位叛逆还是国士无双,真假善恶,非一时可下定论。”
“哼,无君无父的逆贼小人,偌大的格沁朝廷竟然亡在一个大字不识的丘八手上。”赵曙哼声怄气,言语间对洪袁亮怨念极深。
“赵学员,请你不要扰乱秩序,哪怕在前朝打断他人言谈依旧是无礼行径,为君子所不齿,我这一弱女子都知道的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院助童晓馨恰当好处的站了出来,她这番话立刻得到其他人的赞同。
“就是,你赵曙一心向为格沁人卖命又不是没办法,格沁朝亡了,格沁人却没死绝,你现在去关外照样可以当格沁人的狗腿子!”
赵曙当即拍案而起,怒喝道:“魏侯城,你骂谁是狗腿子!”
“放着好好的周人不当,非要给格沁人当狗,就这样的人还不配叫狗腿子,活脱脱是条杂种野犬!”魏侯城毫不示弱,也跟着学样一拍桌子,脚踩在椅子,指着赵曙鼻子骂道。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范先生忍无可忍,一杆戒尺砸在桌上,一下子镇住了赵,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