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请佟荷饮酒安食,佟荷犹豫一二,便拿起盛满酒水的爵,凑到嘴边。
刚刚咽下那清凉的玄酒,她的喉咙里便如同火烧一般,心想,这酒不该如此之烈才是。念头刚起,唇边便流出了一条血迹。
她蓦然瞪大双眼,只觉有一把钢刀在胃里翻搅,勾得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不禁捂住肚腹,一口血喷了出来。
不,不可能的……意识涣散前,她死死盯住对面青年的衣角……不!不!明明,就差一点……荣华富贵、如意郎君……通通化为泡影,一片黑暗。
王炀之霍然站起。
云意姿的侧脸被血珠溅到,从袖中取出一条白帕,慢条斯理地拭去。
“这是?!”
司仪最先反应过来,匆匆上前,一探佟荷鼻息,猛地扑跪下来。
声音都变了调:
“新妇……暴毙了!”
57.百国宴(5) 若是我说,我欢喜你。……
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分明就是被人下了剧毒!王炀之脸上没了一贯的淡泊清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严厉的冷肃,眼底隐隐压着什么。
仵作验过尸首,确认佟荷指尖沾有毒物,医官检查了宴席上的玄酒饭菜, 均无异样。
待那周嬷嬷拾来, 先前被佟荷随意扔弃的羊脂玉貔貅, 医官观察片刻, 用银针挑起上边一层薄如蝉翼一般的东西, 骇然道:
“竟是‘醉生梦死’!”
见众人茫然, 他解释道, “这是从南疆传入的一种奇毒, 遇水不溶, 遇酒才化, 哪怕是一点点酒气,都能将此毒完全溶解。一旦被吸收进入体内, 即刻肠穿肚烂而死,无药可解、神仙难救!”
如此可怕的剧毒!
在场人脸色一阵青白, 妇人们更是踉跄几步, 拉着夫君兄长,不过片刻便纷纷向王司徒告辞离去了。顿时整个大堂,只剩新妇的娘家人,与王炀之关系亲近的同僚,还有王氏族中的数位亲眷,方才还热闹若街市,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人,难免显得萧条凄凉。
云意姿却是恍然大悟,难怪, 方才佟荷几乎将手上皮肤都洗破了,仍然中毒死去。她还以为,那貔貅不过是障眼法,没想到,越嘉梦竟然如此粗暴直接。
有人慨然出声:“天子脚下,作出这般恶行,何其明目张胆,何其猖狂恣睢!”
说话的乃是张廷尉,执掌司法缉捕之事,向王炀之拱了拱手,义愤填膺道,“司徒大人,吾这就进宫,向王上请旨,即刻将嫌犯捉拿归案,定要给您一个交代!”
***
越嘉梦平静地坐在了听阁 旧十胱 (jsg) 中。
她想起昨夜,听闻姐姐疯了一般酗酒,不仅在府中摔砸物品,还打杀了好几个侍婢,她顾不得还要陪虞夫人去观星楼听曲,拿上银鞭,匆匆赶到大宗姬府。
却见她那好姐姐披头散发,脸庞被泪痕覆盖,美艳大损,一双红肿的眼似核桃,一靠近就是酒气熏天。
不禁又心疼又气恼,出口便是嘲讽:
“姐姐这是干什么。他不娶那个佟氏,也会娶旁人,不是李氏、便是谢氏!大把大把的女子任他挑选。”
“不,不,”越嘉怜趴在杌子之上,眉毛抽搐,手指痉挛,宛如一个废人,“他怎么可以娶旁人呢?”
见她如此痛苦,越嘉梦气急,“姐姐,何苦这般糟践自己?”一时口不择言:
“他不娶旁人,难道还会娶你吗?!”话音刚落,脸上便涌出后悔之色。
“你也觉得?你也觉得是吗?”越嘉怜爬了起来,冷冷地看了越嘉梦一眼,便又抓起酒壶往口中灌,灌得太急,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区区一个媵人!咳咳!她凭什么?凭什么?又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啊……”
越嘉梦冲上前去,抱住了她:
“姐姐!你冷静一些。”
“不,我不能忍受!他不是说不会娶妻么?”越嘉怜疯狂地挣扎着,咬牙切齿,“他不是永远不会娶妻的么?!他骗我!骗我!”
假如一个人朝思暮想着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异常昂贵,寻常人谁也不可能要得起,那个人便觉得,远远看着已是足够。
然而突然有一天,就要有人得到了!甚至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根本不能与之相配!
岂不令她抓心挠肝,恨之入骨?
越嘉怜哀哀地哭泣着,越嘉梦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想到之前那个姓聂的,不过挨了一下王炀之的衣角,姐姐便一度记恨,甚至令人对她……
姐姐对那王炀之的偏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从前,越嘉梦是尽力想要助她,站在那人身边的,可如今看着姐姐疯魔的模样,越嘉梦却恨不得冲出去,将他给杀了!
“我出不去,我出不去,”越嘉怜捂着脸,喃喃着,阴狠的语气从指尖泄出,“绝不能。我一定不能让别的女人站在他身边,没有人可以,没有人配得上他!他不可以属于任何人,他只能干干净净的!”
越嘉梦搂住了她,“我明白了。”
任她颤抖地咬住肩膀,有血流淌下来。
越嘉梦忍着疼痛,低声说:
“只要是姐姐的心愿,我都会完成。”
所以,她才会动用父亲藏在府中zwn 旧十胱 (jsg) j;的秘药——‘醉生梦死’,杀死了那个人的新妇。
她不惧即将到来的任何惩罚,只要姐姐能重展笑颜,她什么都愿意做。
忽有喧嚣之声传来,越嘉梦眯起眼睛,从昏暗的室内往外看,却见那大步走来的,分明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越嘉梦惊愕不已,“姐姐……?”
她霍地站起,宛如一个犯错被当场逮住的顽童,一脸局促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