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如此,心底那抹羞涩一扫而空,化为晴空一般的清澈,朗笑一声,高高甩动的马尾充满少年意气,白袍烈烈扬动,“国公,请吧。”
阳光腾跃在质地上好的铠甲,溜向他的发梢,明艳泽光令人移不开眼去,指尖如玉雕琢,却握着杀气凛凛的冷艳锯行成极致反差,他对脸色不虞的梁怀坤扬起下巴,一如既往的傲慢阴郁:
“自开锋以来,这把 旧十胱 (jsg) 刀还未见过血。今日,便破例了罢。”
云意姿恍然,仿似看见了那统帅千军万马而来的气度。十年后的公子珏,在战场之上便是如此么。
“废话什么。”梁怀坤冷笑,半点不当肖珏是晚辈,就连必然的问候都免了,提剑便挥了过去。
他们一个斗笠白衫如同清雅文士,一个银甲加身宛若神仙小璧人,打起架来竟然分外犀利狠辣,无不向着对方致命之处,豺狼对毒蛇,都不是省油的灯。
顿时一堆人迅速聚集过来,在场外不断喝彩,云意姿瞧过去,还是先前围观宛须隐壹的同一批。云意姿沉默,有人走到她的身边。
“这二人莫非有什么旧仇不成?”
那股针锋相对的劲儿,互相往对方防卫最薄弱的地方招呼而去,宛如与对方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王炀之十分困惑,哪有刚一见面便刀剑相向,正如他不明白,梁怀坤为何会纠缠着云意姿不放。
云意姿觉得,这位司徒倒是眼光犀利。何止一般的仇怨,可是灭国之仇,打得昏天暗地都不足为奇。
云意姿瞄了眼他,有种说书人掌握了故事走向的运筹帷幄之感,一股惬意油然而生。
王炀之将双手拢在袖中,眼中闪动着刀光剑影,铿锵之声,脸色逐渐同云意姿一般惬意,未有半点阻止的想法,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云意姿明白了。这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真不愧是学宫的总学官啊!
王炀之忽然微微笑道,“女郎当真叫王某刮目相看,”他目不斜视,“你怎么敢拿箭指着他。梁国公,那可是一国之主,动一动手指头,女郎就要身首异处了。”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会那么做。但在她作出举动的那一瞬间,又让人觉得,没错,她确实会这样做的。
王炀之微微眯眼,在心中回忆起了那一幕,她虽然穿着粗布麻衣,那一刻他却仿佛看见了一个身穿瞿衣、风姿雍容的贵女,美艳不可方物。
温柔与狠决在她身上矛盾并存着,她仿佛天生就站在一个极高贵的位置。
这个人,身上真是充满了神秘。
云意姿垂下眼, 旧十胱 (jsg) 拂着袖子不安道:
“我也是一时情急。没想到会惊扰二位大人,意姿在此赔个不是。”
都当着他的面杀人了,却轻描淡写地说出惊扰二字,王炀之诧异挑眉,又忍俊不禁,瞧着她拧眉低头,故作慌乱的神态,猜测她心中恐怕在想如何含糊过去吧。
云意姿果然在想如何糊弄这位司徒大人。
他说的没错,对着国公举箭,足以让她被拉下去杖杀三百次。可若此学宫的主人,愿缄默不言,其余人定也不会多嘴。
至于梁怀坤本人,她自有办法应对,于是云意姿正色,冲王炀之长长一揖到底:
“方才,还未多谢司徒大人为我解围。”
“小事而已,何足挂齿。”王炀之淡道。
云意姿叹:“连累大人清名,到底是我的罪业。”
王炀之瞧她一会儿,忽道:“陈御史不会多言,”
全然看破她心中所想,王炀之负手而立,抬眼看着校场边上,陈御史正一脸焦急忧虑地捂着胡子,急得团团转。
场上打得不可开交,他自是不能贸然闯入,陈御史忙挥手招来一个书童,叫他速速去通报王上,梁国公与公子珏打起来了!
瞅着还是不死不休的阵仗!
王炀之收回目光,“至于解围,呵。如我从前所言,俱不是心血来潮,”他低下眸来,轻声说道,“吾向来言必信,行必果,女郎千万莫要坏了吾的名声。”
云意姿头一次被怼得哑口无言,又听他缓声说:
“无关迟暮,不问翻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吾一直在等一个人,”
“在吾家中,有四万万朵桃花,一直在等待着,可以赠予的那个人。”
“等她走进我的桃花园中。”
“人间四时,吾在等一人共看。”
“春赏桃花凝碧,夏于冻泉藏果。秋与踏山携游,冬来烹雪煮酒。”
他满脸向往地说出这些话,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年才弱冠,便已丧偶。不仅朝上被人冷嘲热讽,家中人外出时,都被旁人议论得抬不起头。凄惨如此,女郎于心何忍。”
没那么夸张吧?
云意姿听他用如此口吻说话,倒真似个晚景凄凉的鳏夫一般,不禁叹了口 旧十胱 (jsg) 气,“抱歉,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将大人牵连进来。”
“一句抱歉,怎可抵消?”
王炀之微微叹道。
云意姿也叹了一口气,“唉,那我向您赔礼好了,我那处收藏有一些志怪书籍,大人应当感兴趣……”虽然这样,好似并不能抚平什么伤痛,她不禁略感为难,谁知手忽然被王炀之握住。迎着她困惑的目光,王炀之微微一笑,诚恳道:
“你总该赔我一个。”
“……”
66.意风流(4) 你别哭啊。
云意姿震惊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