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只树袋熊般, 将身体的重量交付而来, 云意姿只得环住他的脊背维持平衡。弄不清楚他的想法, 有时候过分孩子气, 有时候又过分霸道固执。
“不会离开你的, 公子, 我答应你,不会离你而去。解开它好不好?”
她抚摸他的脊背, 温声劝诱。
肖珏无声地将手臂收紧,似乎正在考虑。
静静相拥的二人并未意识到, 潜藏的未知危险, 正悄然逼来。
四周一瞬间寂静得可怕,像是所有生灵都遁入了虚空。夜虫的鸣叫声也消失了,树影婆娑,巨大的阴翳笼罩着,死一般的沉寂。
他仍然拥抱着她,忽然“嘘”了一声,带点感叹:
“竟让云娘给说中了。”
说中?云意姿恍然,眼角余光却有亮银色的锋芒一闪而过,似乎正在树丛之中。意识到那是某种利刃的反光。
风声簌簌响动, 巨大危险缠绕上了指尖,他们互相牵连,他抬手的动作,自然也被她感知,这种时候他的语气里还有笑意:
“猜猜是谁所派?”
发丝被他别在耳后。云意姿抓紧他的衣袖,“公子。”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与云娘死在一起,是我 旧十胱 (jsg) 能想到,世上最幸福的事,”目光中流露出了浓浓的痴怔,云意姿感觉到他整个人激动得轻轻颤抖,“骨肉相嵌,血水相融,永远,永远不再分离。”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听到这种话无法不毛骨悚然,“公子你在说什么?!”
把他往外推,在云意姿看不到的地方,肖珏露出一点儿受伤的神情。
背后传来破空而来的鸣嘀之声,云意姿瞳孔紧缩,那飞速射来的竟是密密麻麻的羽箭,想起虞执的死法,云意姿惊疑不定,难道这些藏在暗处的人,乃是虞执旧部?
为给主子报仇,设下埋伏,追杀至此?
她的身体猛地一偏,被肖珏挥刀护住,劈开那斜喇里窜来的羽箭。
冷艳锯,沉重的刀刃映着少年幽幽的一双眸,黑发拂过苍白的下巴。不知何时胥宰鬼魅一般出现在二人身侧,抱拳肃然:
“公子先走,我与隐壹断后。”
暗中守卫的段氏亲卫倾巢而出,与刺客战在一处。鸩卫掩护下,肖珏带着云意姿往后撤离。
不时有黑衣刺客冲上前来,均被肖珏一刀砍断脖颈。他们维持着挥剑的姿势,头颅滚到地上时,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人的眼珠轻轻一转,锁定那个侩子手的身影。
失去头颅的身体留在原地,腔子里的热血激烈喷溅,这才轰然倒地。
白衣少年面容惨白,手起刀落的动作却是漂亮干净,侧脸在黑暗之中阴冷可怖,如同从地狱里走出的修罗。
每每惨死一人,云意姿便闭上眼,感受到粘腻溅到她的脸上,腥气浓郁,这种时候,肖珏便会停下脚步,转过身温柔地拾起袖子,替她一点一点拂拭而去,尽管他自己浑身是血。
她被他牵着,身边的腥气越来越浓,思绪混乱嘈杂,眼前偶尔晃过炫目的寒光,立刻便被他揽在身侧,牢牢保护在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唯有愤怒的厉喝,哀嚎,以及,利刃划破皮肉的噗呲声响,在耳边回荡,可她毫发无损,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她被他紧紧地牵引着,来到一个万籁俱寂之处。这里没有刺客,没有鸩卫,没有生死。
只有他们二人。
脚底松软的感觉,昭示着这是一片草地,由远及近,点点萤火在周身亮起。
一阵阵清凉的风送了过来,打量四周的环境,云意姿久久怔然。
他们没有来到停着马车的地方,而是来到了一处高坡。
漆黑,广阔,宛如与天幕融为一体的湖水,粼粼的波光像是陨落了所有的星辰。
一只萤火腾升起来,微弱的光芒,照亮少年染血的脸颊。
他忽然松开她的手,轻声说: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给你离开的机会。”
风吹开他z 旧十胱 (jsg) wnj;的衣袍,像一只染血的白鸽,迎风张开了翅膀。肖珏脸上和身上的血,是方才斩杀刺客时沾染上的。
云意姿忽然想起,他的手指落在她脸颊上时,那种小心翼翼的触感,宛如对待稀世的珍宝。他在一步步地后退,神色有些古怪。
手臂高高抬起,金色一线在他腕上绷紧,宛如某种刺眼的誓约。
他的眼尾勾起笑意,清冽而决绝。
“云娘,你要选么。”
等她反应过来,他的脚尖已抵在那高耸的边缘,摇摇欲坠。
对他接下来的动作,云意姿好像有所预感,迈出一步,又迟疑地停顿住了。
二人之间,横亘着一条金色的细链。
这是他们最后的联系。
云意姿的迟疑落在他的眼中,肖珏眼底的光芒一黯。忽然重重挥起刀柄,手背上青筋明显,就要将那锁链斩断。
“公子不可!”在唤出这一声的同时,云意姿扑上前去。她触及他的衣袖,这一刻,惊悸终于爬满了脸庞!因为就在挥刀的刹那,他几乎是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吹上来的风狂乱,下面,是无底的深渊——平静,却深不见底的湖水!
若是落下去,必然九死一生!
云意姿什么都没有想,甚至连扑上去,会不会撞上他的刀也顾不上,她只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