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俞愿身体大好,俞白宴请众人。之前,俞愿的六岁生辰,原本是要取字的, 只是俞白一直忙于公务, 无暇顾及, 这次死里逃生, 俞白特意举办宴会, 并做主让场上身份最高者, 为俞愿赐字。
肖珏翻了两个象牙牌, 俞白等人看过后都觉可以, 便决定, 用这两个字了。
云意姿看见那象牙牌时, 整个人却是彻底僵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她不可置信, 确认了又确认,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方才肖珏大手一挥, 看似随意找出的那两个字,正好就是,赭、苏。
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她敢肯定,自己绝对绝对,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两个字!
于是这场宴会,从头至尾,云意姿看向肖珏的眼神逐渐古怪起来,肖珏皱眉,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宴席散后,云意姿从小路绕了一下,特意等在肖珏回房的路上。看到那青年,她直接走上前去。
“你怎么……给俞愿起那两个字?”
肖珏好像有点喝多了,走路也走不直,他挥开侍从的搀扶,捏着鼻梁,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什么?”
云意姿上前两步,还待要说,他又径直推开了房门。“进来。”倚在门边,见她犹豫不定,他哼笑了一声 旧十胱 (jsg) ,很是讽刺:
“怎么,你不敢?”
三年不见,他从哪里学来的吊儿郎当,
云意姿仰头,“有什么不敢。”
刚刚靠近房门,就被他一把拉了进去,门在身后关上。
“为什么是赭苏。”
被他反压在门板之上,云意姿没有流露半点惊慌,盯着近在咫尺的绀蓝色眼眸,镇定自若。手心却出了细汗。
这个问题,很重要。
为什么不是其他的任何字,而偏偏是这两个字呢。
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名字而已。那是一个可以为她去死的生命,是她余生的所有陪伴与牵挂,是不可分割的羁绊,可是,他为什么又会知道呢。
仿佛是宿命的安排那般不可思议,云意姿总感觉,有什么秘密被深深地埋藏在了什么地方,从来没有任何人挖掘过。
难道他真的是金暮。
难道说……前世的赭苏也被他救过?
“真没意思。”肖珏盯着她看了很久,也没得到他想要的反应,顿时收敛了不少,揉揉眉心,转身走了几步,因为醉酒的缘故,走得歪歪扭扭。他在一个凳子上面坐了下来,望着云意姿的眼神却不似醉了,反而十分明亮,清醒得可怕。
声线毫无起伏,平铺直叙: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前世。虽然,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至今我也无法想象,更别说体会你的心情。”
听他这么说,云意姿不禁怀疑起来,莫非,真的是她说漏嘴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脸色慢慢地蔓延上绯红,“……你跟我说过的那些,我反复又反复地想了一遍。经过了那样一个人生,该是怎样的绝望无助,才会选择那样结束呢。我一想起,就觉得无法呼吸。”
云意姿听着觉得他的语气开始奇怪,不由得站直了身体,他仍然在说话不停,那语气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就像再也装不下去,完全没有那种冷漠与傲慢了。
“很心疼你,很心疼很心疼。我不想承认你说的那个人是我,我怎么会那样对你。是他没有眼光,错过了这样好的你。”
“不可思议,但是我认真想过了,如果是让云娘痛苦的,让云娘难过的记忆,那些就让它成为真正的梦境吧,今后不论是快乐还是悲伤,我都可以陪着云娘,与云娘一起承担了。”
“你说那个时候的我很不近人情,但是如今的我与那个人是全然不同的,我们所做的选择,我们追索的东西,都是全然不同的,我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他猛地抬起头,双颊酡红,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难道,你就是因为害怕我会变成前世的模样,才离开我么?你告诉我,你怕我变成那个样子么?”
“可是我不会那样的,我保证,我……我一定不会变成那样的。云娘,你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求求你了。”咕咚一声,他从凳子上滚了下来。
云意姿默了一会儿,快步走上前 旧十胱 (jsg) 察看,肖珏却将脸深深地埋进膝头,一动不动,她走上前去,试探地触摸了一下他的头顶,他乖乖地任她摸头,“你喝醉了么?”
没有回答,云意姿等了一会儿,一道闷闷的声音传来。
“云娘……”
他委委屈屈的,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带着哭腔的嗓音,颤抖而嘶哑。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像是要找个地方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云意姿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人刨出来,捧住他的脸,指尖抵着他的颧骨摩挲,肖珏大睁着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滑落,一点碎晶般,坠在长长的睫毛上。
这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出现的表情,纯净,又怯懦。他不敢让她看到这个表情,深深地恐惧着就像恐惧着死亡那般,拼命往一旁侧。却被云意姿固定住,他无可奈何,眼泪流得更凶。
这一刻,喝醉的肖珏不再是那个佛挡杀佛所向披靡的修罗将军,又变成了三年前那个小傻子。
灯火摇曳,云意姿抿紧了唇。
“云娘……”他盯着她,毫无预兆,痴痴地笑了。
“好想你。”
“不要离开我了。”
“别不搭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