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晅接过来喝了一口,叹道:“后宫安稳,皆赖皇后辛劳,替朕省了不少烦心事。”
黄文竹浅笑道:“是臣妾分内之事。提起后宫之事,因苏贵妃近日身子不适,臣妾正要奏明皇上。”
卫明晅叹道:“苏贵妃向来体寒,嘱太医好好调理着就是。”
黄文竹道:“苏姐姐近两年本已好了许多,想是近日替臣妾操劳,这才病倒了。臣妾不敢再偷懒,明后日便想请旨回宫。皇上这里也要人照料,庆妃可来伴驾。”
“朕不喜庆妃,往后不许再提。”卫明晅半靠在榻上,悠悠的道。
卫明晅为人宽厚,虽对后妃冷淡,但从未有过苛待,此番竟直言品评,倒叫黄文竹吃了一惊,她面上不露声色,道:“新封的承妃、慕嫔呢?”
承妃、慕嫔便是詹先王的两位女儿,新进册封,数日前被吓回了皇宫。
卫明晅颔首道:“也好,不过她们新进入宫,先好生学学规矩。”
黄文竹应道:“是,臣妾记下了。”
卫明晅道:“明日议事后,朕陪皇后回宫,去给母后请安。”
黄文竹眼神一亮,饶是她涵养极好,此刻也有些按捺不住喜色,笑道:“是,臣妾等着皇上。”
卫明晅握了握皇后的手,道:“皇后,是朕对不住你。”
黄文竹惊道:“陛下何出此言?”
卫明晅叹道:“岳父大人那里,朕必然不会亏待,言许呢,在神机营历练了这些年,也大有长进,过了年,朕就升他的职。”
黄文竹慌了神,道:“陛下何意?”
卫明晅眼神暗了暗,却又有无限清明,他沉声道:“梓童,你永远是朕的皇后,百年之后,与朕同寝的只能是你,朕给了你名分和体面,其他的,只能有负于你了,他日若是瑜琛懂事,你还有享不尽的福分。”
黄文竹惶惶起身,跪倒在当地,颤声道:“陛下,陛下,臣妾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卫明晅也不叫起,他饮尽了手里的茶,方道:“那就最好,夜深了,皇后早些歇息吧。”
黄文竹豁然抬首,道:“陛下,今日是。”
卫明晅起身,双手扶起皇后,道:“今日的奏章还没批,朕不陪皇后说话了。”
黄文竹咬着唇站稳了,她眼中蓄满了泪,却撑着不肯落下,强笑道:“臣妾恭送皇上。”
卫明晅摆了摆手,没有犹疑,也不回首,几步走出了院外。
黄文竹再也忍不住,砰的一声坐倒在榻上,眼泪夺眶而出,她本以为贺兰松走了,罪己诏咸告天下,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没想到卫明晅却要为那个人守身,她仰起头来,看着天边的满月,默默擦干了泪水。她不能哭,更不敢示弱,她是大卫朝的国母,身后更是整个黄氏家族,别人可沉溺于情爱,她却没有这个资格。从她入宫那天起,肩上便被压了千斤重担,不到死那天,她就要永远背着,无人陪伴,无可诉说,禹禹独行。
过了子时,皎月清辉落下来,星子散在天边。
卫明晅扔了奏章,趴在窗前看西府海棠。
“冯尽忠。”卫明晅扬声道。
冯尽忠早歪在桌案前睡着了,听到卫明晅喊,嘭的一声先摔到了地上,然后才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道:“皇上,皇上,您吩咐。”
卫明晅亦不怪罪,只道:“去把春晖堂前的梧桐树砍了。”
“啊?”冯尽忠以为自己尚未睡醒,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急道:“砍了。”
卫明晅懒得废话,嗯了一声。
冯尽忠心中叫苦,明知恒光帝心绪不佳,却仍硬着头皮问道:“皇上,现下就砍么?”
卫明晅不语,他趴在窗格上,似是出了神,冯尽忠的冷汗却已落了下来。
“等明日朕走了再砍。”
“请皇上示下,砍,砍哪株?”冯尽忠结结巴巴的问道。
卫明晅揉着额头,叹道:“自然是两株都砍了,去做两把琴来。”
冯尽忠越发的摸不到头脑,但着实不敢再问,磕了个头道:“是,是,奴才记下了。”
卫明晅摆摆手,将冯尽忠撵了出去,他轻轻叹息,手心里捏着贺兰松的请罪折子,对着那开的妍丽的西府海棠轻声道:“瑾言,你若要自由,朕就放了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