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执意这般惺惺作态,便让太医来辨明真假罢。”
冷魅心头骇然,未曾料想楚天阔竟会如此较真,偏生要将此事闹至如此,不都是为了唐夏?慌不择言之中,只好胡乱编排一番。
“妾身估摸着是昨夜着了凉……今儿打晨起便食欲大减,脑仁隐隐发痛,提不起精神……怕是见不得外人了。”话罢扶起绸缎方巾掩住薄唇,又是好一阵咳嗽,柳眉微颦,面色苍白,看似比西子还要惹人怜悯。
“那岂不是两全其美,正好一并治了你的风寒。冷妃莫要忧心,宫里可不缺你一人的药钱。”只可惜楚天阔此时已是动了真怒,对此娇态无动于衷,面容携着令人寒颤的戾气,简短的一句也满含嘲讽。
“宣太医!”
话音刚落,便有隐于旁侧的内侍轻声应喳,并鞠腰颔首退至殿外吩咐道:“传太医署太医令觐见!”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胡太医已携药箱前来。见殿内气氛压抑,四下无声,不免腹诽,指不准又是桩掉脑袋的活。
楚天阔耐心早已见底,若非种种束缚怕是眼下就要处死这令他厌恶的女子,他一刻也不想继续同她相处下去。于是见了太医如同得了大赦——近日流言蜚语已让皇后对他态度有所细微转变,自然不是朝好的方面。是故龙袍一挥免了大半繁琐礼节,冷笑道:“冷妃称其身子有喜,你且替她瞧瞧,是否如她一隅之言。”
他先向冷妃告罪,方才行至榻前的垂苏琉璃珠帘外。丝帕搭上伸出的皓腕,胡太医数指并拢相搭至关,瞌目屏离目感近大可能地感受脉搏跳动于素日的差异。
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实乃喜脉。
虽然胡太医在宫里把喜脉的次数并不多,但也不过刹那就分辨出了脉象。正欲脱口而出恭贺之言却又联想起进殿时殿内压抑氛围以及皇帝方才似乎别有用意的话语,是故面色与方才无异,起身复又行礼,拢袖而躬,不敢多言。
“启禀皇上、冷妃娘娘,娘娘的确是有喜了。”
“嗯……什么?”精明如楚天阔一时间都未反应过来,等回神方才发觉太医所禀何言。一把拽住太医衣领,怒发冲冠“你可知欺君该治何罪!”
同时亦闻帘后冷妃略带抽泣之声“魅儿省得殿下一向不喜妾身,但求求殿下不要因此而厌恶这无辜的孩子……”
胡太医家中世代行医,他师承家父及其长兄,自幼在太医署长大,数十载摸爬滚打升至如今的太医令,说不懂后宫纠葛那是笑话。为了早日涎下子嗣稳固地位,那些娇滴滴的妃嫔们做什么的没有?只是皇上态度让胡太医一头雾水,天子子嗣本就难得,不知历朝历代有多少因无后代而兄终弟及的事迹,皇上怎会不喜反怒?莫非……他不敢继续再往下琢磨,这已是逾矩至满门抄斩的思绪了。何况被扯住的衣领狠狠勒住了脖子,本想试图踮着脚尖缓解压迫之感,但呼吸仍然无比困难,脸很快就憋成酱色,但他仍竭尽所能地回复:“臣……臣怎敢妄言……句句属实……”
……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胡太医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折在这儿。
方才楚天阔狠狠掐住其脖颈,审问再三,胡太医仍不肯改口,最后一气之下便将他掼至墙壁,横飞出去的胡太医本就不会武功,试图稳住身形也不过徒劳,一连带碎好几只进贡而来的奇珍,瓷器散片甚至有几枚卡进胡太医肉里。而楚天阔不管不顾,甩袖而去。
胡太医缓了又缓,默默起身,脖子和后背的剧痛告诫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皆非南柯梦境。身侧的下人们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冷魅倚上绣枕,似笑非笑,左右手在腹部相合。“胡太医,请留步。有劳开一副归元固本的方子。”
有机灵的侍女上前磨墨,铺平宣纸,胡太医遂持笔而书。无非是些首乌,当归,白芍,枸杞,枣皮寻常滋补物什。冷魅道谢,拿红纸包了散银作赏钱。
洒扫的侍女向来都热衷于一边清理一边背着主管嚼舌根。是故次日清晨,太医署确诊冷妃有喜的消息不胫而走。先是住在冷妃殿旁的、再到同她住得南辕北辙的妃嫔们纷纷携礼求见。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唐夏。
“冷妃姐姐……”
“冷妃妹妹……”
在这里没有人是真心实意,但大家各取所需,彼此彼此。冷魅周旋在各式殷勤间,虽然楚天阔自那日后一步也不曾踏入她的寝宫,但是没关系,她过得忙碌又充实。时时刻刻有人约见可不是随便什么妃嫔都有的待遇。而这只因她现在有着所有妃子们日思夜想的东西,尽管其间较她妩媚者有之,较她聪慧者有之,较她才艺者有之。
她有时候亦会迷茫,她做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楚天阔的爱?家族的前程?还是对唐夏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