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将死亡说得这么轻巧,陆征河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没有反驳的能力。因为他确实不能保证阮希一定会活下来,就像他不能保证他目前的记忆都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陆征河不再与阮希搭话了,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驾驶上。
可是阮希偷偷看他,总觉得这人有什么心事,看起来像在认认真真开车,内心绝对在想着别的事情。
是什么事?
这一路上基本两个人都形影不离的,陆征河能有什么心事?
“你知道火神节吗?”阮希问。
过了好一会儿,陆征河才回话:“我知道。”
“你居然也知道!”阮希低头,将交叠在一处的手指松开,指腹细细地去抚摸另一边的指尖,“我以为只有我们那里才有这样无聊的节日。”
“无聊吗?”陆征河失笑。
“你们那里的也许不无聊,我们那里的就真没意思。只有广场上摆出来的展览品还勉勉强强能看。”阮希像想到什么,叹一口气,停止话题。
陆征河却还想听他讲这些关于南方的故事,主动询问道:“你们那里有什么?”
“在我们那里,火神不仅仅是航海者的保护神,还是苏里海中海豚的化身。所以,每当火神节,全城的居民都会在夜晚集会时举起手中的火把,照亮他的战车。”
说到这里,阮希笑了笑,“他的战车其实是城里所有居民集资做的。在我们城市的传说里,他的战车是被四匹火马拉拽着的,会在朝阳升起时奔向天空,再在晚霞时落下……”
陆征河目视前方。
在阮希说出“战车”两个字时,他脑海里就渐渐浮现出了那辆战车的模样——
四匹火红毛发的骏马整齐地站在镀金的战车边,战车旁围着许许多多的居民,手持火把,正低着头紧闭双目,像在虔诚许愿。
“火神节期间,每到黄昏时,太阳要落山了,我们会到战车旁许愿。我每年许的愿望都不一样,但都实现了。除了最后一年。”
阮希话音刚落,迎上陆征河怔愣的眼。
fire·31 你怎么不说蛋挞?!
第三十一章
火、陆征河。
前方和身边所呈现出来的影像不得不让阮希再次记起四年前的那一年火神节,尽管他根本不想再去回忆那些,每每想一次,记忆就像刀,一下又一下地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你在想什么?”阮希劝自己镇定下来。
“你说的那些……”早已没有了太多戒备,陆征河渐渐地习惯起自己对阮希的依赖感,“我能想象出来场景。”
阮希皱眉道:“你确定是想象?”
陆征河老实回答:“不确定。”
感觉到一点点希望的火苗,阮希忍不住追问:“那么你的想象里有我吗?”
在遇到这种问题时,陆征河难得抛却了平时的果断。他看了阮希好一会儿,张张嘴,将语速放慢,回答道:“好像……没有。”
“那就是想象。”阮希闭上眼,没有再说话了。
他想,如果只有我的一个人记得,那就不是回忆,是想象。
越野车没有停止行驶,它义无反顾地向前飞驰着。
风刮过玻璃车窗,阮希耳边仿佛传来莱雅琴被拨动琴弦的乐声,这是ablaze城居民会拨弄给火神欣赏的音乐。
他看见他所述说的战车正停在不远处的空中,悬挂着,不落下也不再升起,周围是无数低头祷告的人们。
他在人群中看见当年任性的自己,正用宽大厚实的金线羊绒围巾捂住口鼻,想都不用想,阮希记得当年自己贪婪地许下很多愿望,表面低头沉思,实际在喋喋不休地向神提要求。
那年他们还在学校里念书,宋书绵还没有遇到心爱的人,远方还未传递来两座城池的婚讯,一切都如往常般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那时候,陆征河还站在他旁边,并没有要许愿的样子。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阮希,伸手帮忙捻下围巾上裹成小团的毛球。
然后,来自人群的祈祷结束。
趁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时,阮希提前退出了沉默的氛围,仰起头,用脸压住围巾,露出唇角和下巴,扭头,在陆征河的脸上印下温热的吻。那个吻的触感他至今都还记得。
对,他们应该是像回忆里的那样。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两个人静坐在车内,各怀心思,默契得谁也不开口说话。
“唉。”
阮希趁陆征河看路标时,悄悄地叹一口气,抬起眼环视一圈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公路,想吃点甜的东西让心情好起来。
·
抵达火城并没有用太久的时间。
在还没有入城的地方,他们的车辆停下来了。阮希抱起刀,精神抖擞地准备下车,却被陆征河伸手按住,“你先别下车,等厉深来叫。”
果然,车刚刚停下没多久,厉深率先从前方皮卡车的副驾驶位开门下车。
经过前面几次的教训,厉深现在显得警惕性高了不少,浑然没有平素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整个人放低重心,目光开始在四周搜寻什么。
他一下车,后排的门也开了,下来的不是宋书绵,而是一个阮希没有见过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