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魏宁和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呜咽声。她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秋羽已经睡着了。
魏宁和黑了脸,就说花孔雀不靠谱了,让他守个夜,居然睡得死沉死沉。
站起身,猛然发觉不对劲。
魏宁和刷地转头去看小困阵,小困阵里哪里还有腿精的影子,这小精怪跑得没影了!
阵中风声乍起,呜呜咽咽的鬼哭声四面八方,越来越响,越来越厉。
“娘,阿娘……”
魏宁和坐在阵石上,眼前一阵恍惚,就看到三月春红柳绿的郊外,一个十二三岁少年朝她跑来,身形修长,容貌、穿戴无一不精致,跑动间气力充沛,却无灵气波动。
俊美高大的男人哈哈大笑,口吻骄傲宠溺:“我儿习武资质非凡,将来必成大器。尧儿,试试能劈开那块石头不。”
他身旁看起来温婉端庄的女子踹男人一脚,骂道:“揠苗助长!老娘的儿子成不成器,谁敢欺负!”
男人委屈:“芊芊,我都是为了尧儿好……”
“好个屁!”叫芊芊的女子并不领情,凶神恶煞地怼回去。然而面对儿子,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累不累,渴不渴,尧儿咱要不回家去。阿娘炖了你最爱的鸽子汤!”
美满的一家三口,令人羡慕。
魏宁和垂下眼睑,不知怎的眼前浮现出魏梧州的模样,喉咙有些酸涩,看看人家的爹,再想想自家爹,活着天天挤兑她,一度让她以为自己是大水冲来的。
算了,那老东西,想他做什么。
正待魏宁和收拢悲伤,眼前画面云雾散去,凝成一副新模样。
方才那少年已褪去华裳,穿一身粗陋布衣,飞身跳入一堵高大楼墙。单看绿瓦红墙,便知此处富贵非凡。
可魏宁和却感觉到一股深切悲哀,此刻她仿佛附身在少年心里:进自己的家,却像个贼一样偷偷摸摸。爹……算了,哪还有什么爹,他没有爹!
少年几下纵跃,到一处把守森严的破旧屋子。小心翼翼钻入屋内,与屋中转过身来的女子撞个正着。
魏宁和皱眉:“芊芊?”
第一眼所见的外柔内刚女土匪芊芊,此刻荆钗布裙,颧骨拱起,瘦削得吓人。
芊芊眼眶刹那红了,却立即回过神,低声怒喝道:“都让你走了,还回来干什么,送死吗?!”
少年:“阿娘,我来带你走。”
芊芊低吼:“走个屁……听话,赶紧走,不用管阿娘。等她来了,就走不了了!”
“吆吆吆,母子情深催人泪下。”随着一声柔腔戏谑,门被破开,摇曳进来一粉纱覆面的女人。女子视线扫过少年,落到芊芊身上,狭长眼睛里闪过一抹妒忌。
随后进来个高大俊美男人,走到粉纱女子身边,宠溺地揽住她。他目光凌厉地扫过室内,飞快略过芊芊与少年,从头到尾,没多给曾经恩爱的妻子与心爱儿子一个眼神,似乎在看两个陌生人。
粉纱女子盯着芊芊,果不其然捕捉到她脸上的痛楚,粉纱下的嘴唇快意勾起,吐气如兰:“夫君,还记得你对我的承诺么?”
男人神色微有些呆滞,拔剑出鞘,步履僵硬地靠近母子俩:“记得,杀了他们。”只是,他狠狠摇摇头,手剧烈颤抖,不知怎的就下不了手。
少年心中警钟大作,“阿娘快走!”
芊芊挺身挡在少年身前,“给我走!”
来不及了,粉纱女子袖中飞丝,一瞬间缠绕住芊芊脖子上,轻轻一拉。
芊芊愣了愣,转过头,满眼悲哀,嘴巴动了动,顷刻间脖子出现一道血丝,头身分家。
“阿娘!!!” 少年满脸都是血,人快疯了,“阿娘阿娘!”
男人也像是反应过来,口吐鲜血,似乎挣脱了眸子某种控制,悲痛欲绝走向芊芊尸身,还没靠近,少年弯腰抱起芊芊头颅,翻个窗趁夜色飞快逃跑。
魏宁和心下大惊:方才她看的可清楚,粉纱女子来历不凡,十有八九是仙门中人。可一个仙子,跑到凡间给人做妾,又屠戮原配想杀嫡子,未免……心狠手辣。
滥杀无辜之人,罪不容赦!
魏宁和深吸口气,捶捶心口,大半夜看这么个东西,气得肺疼。掐一个响指,眼前景象灰飞烟灭。
呜咽声散去,悠悠吹埙声响起,如泣如诉。
困阵里的一棵老树上,坐着一个吹埙蒙面鬼,全身裹在黑袍中。只露出握埙的手,手指修长,苍白到透明。
只看那背影,魏宁和便知,那是幻境里的尧儿。
“你想做何。”
树上传来稚嫩的少年声,饱含苍凉:“去你所见,吾即是那幻象中少年,家中父亲宠妾灭妻,那小妾夺去我父尚不满足,又杀我阿娘,还要杀我。手无寸铁的孩子逃入天虞岭,葬身虎狼之腹……”
魏宁和:“你全部尸身,只剩一根腿骨?”
“还有其他,不过都被嚼碎,无法拼凑。这根腿骨还算完整。”
可怜。
“那你出来意欲何为,夺舍?还是吃人?”
“……呃,没这么凶残,只是想找个人陪吾说说话。被封印在此不知多少年,太寂寞了。你能明白这种孤寂么,夜夜撕扯着心……能不能请你,陪吾一会儿。”
尧儿缓缓转回头,面容僵硬,肤色苍白如雪,睁着一对煞红煞红眼珠。
半身红衣!
邪煞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