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薛明露那天,女子端坐在江南雨雾里,朦胧中,柔和清透的琴音缓缓传出。见人来了,她忙不迭站起身,脸颊羞红地过来问了好。
赵怀亦还记得,她怯生生地抬起头,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波光流转,欲说还休。
他在江阴老家住了月余,那段时间,两人时常一起吟诗作对,赵怀亦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放松过。
他们几个皇子,同唐映枫一起长大,小时候只是将她当作小妹妹。可渐渐长大,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他将来必定会娶唐映枫为妻,别无选择。
他本来也并不排斥,可遇见薛明露之后,再见刁蛮任性的唐映枫,便总是忍不住心生厌恶。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赵怀亦有些惊讶地眉峰微挑。
虽都居住在皇宫,但瑶华宫跟其他几个宫殿仿佛隔绝着穿不透的厚墙,除了每年例行的皇上会出席的宫宴上,赵怀亦鲜少见到赵云怜。
他印象中的赵云怜瘦弱孤僻,眉宇中似乎永远愁云笼罩,是唐映枫都不喜欢的家伙。
可如今,赵云怜一袭月白锦袍,眉宇深邃朗阔,云淡风轻又淡漠疏离的模样。
“三哥。”赵云怜道。
赵怀亦走上前:“七弟这是去哪儿?”
两人抬步,一道往宫门走,赵云怜道:“刑部最近案子挺多,我也去跟着李大人学学。”
刑部的事儿多且杂,一般皇子历练都不会选择去刑部,毕竟皇帝需要懂得是治国理政,而不是破案。当初将赵云怜派去刑部,几乎已经等同于将他剔除出立储的候选人。
赵怀亦:“李大人可是有名的金探子,七弟可得好好学学。”
赵云怜不常与赵怀亦交谈,但印象中,赵怀亦是几个皇子里,从小对他最亲善的一个。
他随口问道:“三哥这是去哪儿?”
赵怀亦看着前方,不禁眉头微皱,但语气仍旧是温和:“咸粟阁最近新出了不少菜品,我带枫儿去尝尝。”
一提及此,赵怀亦便忍不住出神想起许多事来,等走出了好几步,才发现赵云怜还站在原地。
“七弟?”
他墨眸天生蒙着一层薄薄的冷雾,将那些情绪都藏在了里面。
那双狭长而漆黑的眼眸掩藏在剑眉之下,如同还未出鞘的宝剑,赵怀亦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畏畏缩缩的七弟忽然长大成了有了几分的皇家贵气。
赵云怜默然无声地垂眸,抬步走了过去
*
首饰盒摆满了梳妆台,各式各样的珠宝流光溢彩,光泽鲜亮。
白杏看着铜镜里唐映枫再简单不过的高马尾,用红绳缠绕了一圈,十分委屈于自己不能发挥应有的才能:“今日要见三皇子诶,小姐不梳个漂亮些的发髻吗?”
她拿起一个流苏的步摇:“这个多漂亮啊。”
唐映枫只是摇头,在丫鬟的服侍下将长靴穿上。
白杏十分疑惑:“小姐你既然不用,为何专门让奴婢拿出来呀?”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唐映枫轻笑:“不是给我准备的。”
白杏正准备问,还能是谁呢?便见谢含卉笑着走进来:“姐姐。”
唐映枫的闺房比一般女子的都大许多,床架、衣柜还有梳妆台、八仙桌都是一套的檀木家具,上面雕刻着镂空的繁复图案,十几个丫鬟端着衣服站在唐映枫身边,梳妆台上更是摆了一排的首饰……
唐映枫抬眸看去:“妹妹有何事?”
谢含卉这才回过神来:“姑母说给我订制的几套新衣还得过几天才到,所以让我来借姐姐你的先穿几天。”
唐映枫疑惑地歪了下头,肉肉的脸蛋撑在手心里:“你来时不是带了许多衣服吗?”
谢含卉笑意一僵,她是带了许多衣裳来,可到了京城才发现,那些衣裳根本穿不出去。
今日可能会见到三皇子,她怎么能穿着那么粗制布料的衣服……
谢含卉直觉唐映枫在刻意刁难,可她偏偏长得娇憨又机灵,那皱眉疑惑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不解。但不论唐映枫是不是在刁难她,这衣服她都得要定了。
谢含卉走过去,说道:“衣裳都洗了,这套也该换了。”
唐映枫这才听懂了似地,指尖指了指丫鬟手里拿着的十几件衣裳:“妹妹随意挑便是,都是些不怎么样的玩意儿。”
谢含卉的手刚摸到一个面料无比柔软的绸缎,正两眼放光地想拿,就听到唐映枫这棉里带刺儿的话。
她登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但这衣服又是着实好看。
谢含卉一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她纠结了几瞬,笑道:“姐姐真是谦虚了。”
为避免唐映枫反悔,谢含卉选了两套衣裳,赶紧回了。
等人走了之后,唐映枫才悠悠站起来,直直地朝着边上的一个首饰盒走去,从中拿出了一个银镯子带在自己手腕上。
那镯子也是个稀罕玩意儿,不像是市面上卖的那般精致,反倒像技艺不熟的人雕刻的,但样式和花纹都是枫叶的模样,一个稍粗些的两边套着两个细的,在女生柔嫩的手腕上,红色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这镯子单看也听特别,但放在唐映枫的首饰盒里其实并不出彩,白杏的印象里,也不记得有这么个镯子。
可唐映枫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戴上之后,又反复地用指腹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小姐,怎突然想起来戴这个镯子?”其余的丫鬟将东西收拾好之后都退了出去,白杏蹲在唐映枫身边,小声问。
十三岁生辰那天,刚好爹爹和大哥都在京城,便给她办了一次生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