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小狐狸,长发那么长,打着卷在他旁边蹭来蹭去。等她过了起床气那股劲儿,陆嘉时已经醒到肚子好饿,还是隐忍着什么都没说,因为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克制自己疯狂跳动的心动,怎么就差跟打鼓一样宣扬陆嘉时是个胆小鬼。
可他只搂过这么一个女孩儿,就算两年独自入眠也可以想得起来她大学时洗发水的花香味。
就像陆嘉见说的,真的没什么出息。
陆嘉时不想狡辩。
黑暗之中亮起一束手机屏幕的光,自然不会是梁以霜那个没良心的给他发消息,微信里的上一条还停留在一周前小白走丢那天的对话上,陆嘉时缓慢地向上翻。
会独自回看聊天记录的人早已经预定输家,陆嘉时知道这个道理,还是忍不住在偷偷想她的夜晚这样做。
小白养在他的办公室里,那天中午艳阳高照,他为了小白晒到更多的太阳特地没拉百叶窗,小白睡醒之后在他脚边蹭,陆嘉时弯腰抚摸它,它就会跟着手掌掠过的弧度翘起臀部,傲慢又懒散的姿态。
他当时就想到了梁以霜,给她发微信:“你就像小白一样,顺毛摸就会翘屁股。”
刚发过去没两秒,他本来还在等她会不会立刻回复,邓立安敲门之后进来给他送文件,陆嘉时赶紧锁上手机屏幕,只有自己知道脸有多烫。
每天都能见到的缘故,微信聊天并不算频繁且多,可每一句不长不短的对话都能让他立刻在脑袋里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毕竟还是喝了酒,酒精作祟导致头脑反应迟钝,可他陆嘉时对自己的卑微依旧清晰明了。
想得直头疼,陆嘉时扣过手机,浑浑进入梦乡。
梦里依旧凌乱。
当年分手前做的最后一顿饭是紫菜包饭,陆嘉时先回到宿舍小住,整理衣服的时候在一件穿过的t恤领子上捕捉到一小块黑色的不明物体,仔细摸了摸又捏碎之后才意识到是一小块紫菜,那瞬间的感觉实在是复杂心酸;
还有他们去过很多地方或是看过好多电影的票根,明明大多数恋爱中女生一方存留,梁以霜不拘小节,他居然都保存着,装明信片的铁匣子塞得满满当当,在分手后出国前都被他撕个利索;
可柜子里还放着陈年的旧月历,上面还是有记录,抹不掉。
他输太多了,却还是赌徒心理,始终不想离席。
两个人始终没见,默契地谁也没给对方台阶下,不是负气,更像是太过熟悉彼此后的约定,只不过没那么浪漫而已。
陆嘉见在津最后一天,十一假期即将结束,姚松本想攒局一起热闹热闹,陆嘉见也好这一口,但陆嘉时不给面子,最后还是去了间酒馆,安安静静听歌喝几杯。
陆嘉时本来觉得手里那杯金汤力调得有点苦,看到梁以霜和姜晴笑着进来,一前一后的,心情忽然就轻快了。
他故意背过头不看她们,眼神带着疑问看向姚松,姚松说:“我叫晴晴来的,没想到她们俩在一起。”
陆嘉时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克制住上扬的嘴角,绝对不能让梁以霜看到。
陆嘉见和梁以霜一通寒暄,弄得跟亲兄妹多年未见一样,明明上学那会也没见过几次,又介绍姜晴给他认识,陆嘉时没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
不远处的驻唱歌手开始唱下一首歌,不知道谁点的,梁以霜本来端着恰好的笑容不禁愣住,是林宥嘉的《天真有邪》。
陆嘉时差不多跟她同时听出来唱的是什么,没忍住笑了,总觉得像陆嘉见或者姚松的整蛊。那一抹笑容被梁以霜捕捉到,眼神无奈地凑近跟他说话。
陆嘉时下意识迎过去听,看她涂过口红的唇瓣张合:“陆嘉时,你幼不幼稚?”
歌词唱“你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陆嘉时就咽回去解释的话,有恃无恐地点头,好像在告诉她:没错,就是这么幼稚。
她憋着笑容听歌,看他依旧端着一张脸,正略微偏头避开她的目光,梁以霜仔仔细细地打量,心里想的始终是眼前陆嘉时这个人,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要通过他去看到沈辞远了,真心话。
持续太久的冷战总是会不约而同地起念头让关系破冰,当时说不清楚桌子上的四只手谁先碰上谁,好像女巫施展魔法,昏暗的灯光悄然闪烁,他们的手就牵到一起了,陆嘉时握她很紧,梁以霜则靠他更近。
她喝得有些快,头晕忽忽地躺在他肩头,诉说十一那天回家和梁淑玉过中秋的糟心事,陆嘉时一遍又一遍揉捏她手背细嫩的皮肉,百般眷恋,低声安抚。
她借着情浓之际埋在他怀里,低声说:“我这半个月好想你,真的想你。”
陆嘉时喉咙微动,轻轻吻了她脸颊,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分贝回应:“我也想你。”
那瞬间好像天旋地转只剩他们彼此,梁以霜头脑发热,差点要说出口有关一辈子的诺言。可她太理智,沈辞远以后她从来不敢妄下承诺,虽然确实缺乏想要承诺的对象。
忽视旁边姚松故意投来的打趣声,陆嘉时一遍一遍抚摸她头顶长发,虽然知道她多年不变的发型一定因为沈辞远,但他也是真的喜欢啊,不矛盾的。
想到沈辞远,陆嘉时自然而然地问出口:“你给我说说,他怎么去世的。好不好,宝宝?”
梁以霜沉默很久,很久很久,陆嘉时表面上耐心百分,其实心里一直在破功边缘,他对于答案又好奇又害怕,心跳如擂鼓。
忘了等了多久,好像等过他们两个从学生时代到现在纠缠的那些年头,回想起来漫长过一个世纪。
“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看过是枝裕和的一部家庭片,《步履不停》。”
她二外修日语,软声说的是“歩いても、歩いても”,这句日文也是她社交软件上用过很久不变的签名,陆嘉时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深意。
“阿部宽的哥哥为了救溺水的小孩丧命……”
后半句话隐去,她想说:我也同样失去了最喜欢的男孩。
chapter 41
许多人说今年是艰难困苦的一年,梁以霜内心觉得不然。对她来说最难挨的永远是高中毕业那年的八月,想象中无限欢快的夏天变得那样无尽折磨,此后多年她都没办法平静地面对八月到来。
月初,满目燥热,西郊水库的上游,聚集一起纷纷张望的围观群众,救护车。
以及,久久没被找到的沈辞远。
那是关于十八岁最深刻又痛苦的记忆。
梁淑玉闻讯赶来,带走浑身冰冷着瞪大双眼颤抖的梁以霜,她本来惊恐惧怕到一句话都讲不出口,又因为被梁淑玉强行拖着离开,冷不丁地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下一秒被梁淑玉捂住嘴巴,低声骂她丢人。
只记得眼泪止不住地流,生命逝去的信号正在拼命作响,她被迫道别她最喜欢的男孩,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短暂阴雨过后的天气并不是纯粹的热,而是闷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压抑再压抑,梁以霜为此事永远记恨梁淑玉。
灾难骤然降临,让所有人都觉得猝不及防,整个八月弥漫着哀伤与死气,梁以霜很长时间里没办法接受那样鲜活朝气的沈辞远变为冰冷——她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也想象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