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败抬起手,放到面前看了看,低低一哂。
“长生子最是惫懒。发现邪祟缠上凡人,却懒得寻根溯源时,便会用自己至纯元血来驱邪救命。原来是这个弱点被盯上了。”他再不看那永乐公主一眼,转过身,为鱼初月释疑。
鱼初月撤去了逆光诀,认真地听他说话。
“这一丝元血最终落到了伽伽罗手中,他拆解部分魔体,以圣人元血压制住魔息,凝成一枚婴胚,置于凡人体内。”他道,“长生子不明所以,今日见到这般局面,又见婴孩生着白眉白发且身上有自己的气息,大约会误以为,这是自己的劫身降世。”
“哦?”鱼初月微微睁大了眼睛,捕捉到了重点,“难道劫身降世,还会伴着灾祸吗?”
“嗯,”崔败双眼微弯,“秘密。”
鱼初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秘密。劫身出世伴着灾祸,又与本尊性情相同,很容易被有心之人锁定目标。
“我还以为大乘入圣之时劫身便会降临。”鱼初月道。
崔败淡笑:“未必,劫往往忽然而来,没有预兆,没有准备。”
她明白了。
就像化神大圆满后,心魔劫随时随地可能降临一样,劫身也可能出现在大乘期的任何一个时间段。
若是晋阶大乘之时便有劫身降临的话,目标其实是非常明显的。
天道缥缈,不会留下那么精准的线索,让人窥探到天机。
关于劫身的事情,圣人个个讳莫如深,只字不提,就怕牵一发动全身,引发了什么变故。毕竟天意往往难测,因与果,只在一念之间。
鱼初月缓缓点头。
崔败传道解惑之时,锦榻上的永乐公主气息已弱了下去,只剩一双渐渐失神的眼睛仍在死死盯住崔败,盼着他出手相救。
鱼初月却知道,他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起这等绝密,便是把这个公主当作死人了。
她了然道:“所以,长生子圣人一旦把这个婴孩认成他的劫身,就只能把它带回宗里,好生养起来,等它自然死亡……”
崔败淡笑点头:“不知道便罢了,若是心中已有猜测却放任劫身去死,记忆回归之时,必生心魔。”
鱼初月深以为然。
这个疑似劫身的婴孩,便是魔界设计要让长生子带回天极宗的那个真正的‘魔胎’。
若不是崔败和鱼初月恰好撞破的话,这个计谋几乎可以算是天衣无缝——
像长生子那样的老好人性子,对上永乐公主这么一个痴恋他以致‘感而有孕’的女人,肯定又是心虚又是惊慌,满脑子肯定只想着怎么向玉华子解释这件事。
而种种迹象,又将这个婴孩的身份引向‘劫身’,一旦长生子怀疑这是劫身,便再无选择,只能将它带回去。
简直就是为长生子量身定制的圈套。
现在,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外头的魔胎,我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鱼初月老神在在,“那些受害者腹部的伤,并不是魔胎破腹而出造成的。一定是有魔物混在人群中,在同一时间,一起袭击身旁的人,撕裂他们的腹部将魔胎塞进去。场面那般乱,鲜血四溅,魔胎爬出,任何人受惊之下,都只会下意识地认为这魔胎是腹中孕育而出的。”
“最明显的便是酒馆中的那对青年男女。”她道,“那二人衣衫都脱了,一看就是藏在黑灯瞎火空无一人的酒馆里偷情,那么酒馆的门是谁拆的呢?必定是魔物破门而入的时候弄坏的!”
崔败点头道:“我的鱼真聪明。”
鱼初月:“!”
他的神色平静极了,语气丝毫也不暧昧,就这么很随意很一本正经地撩了下她的心弦。
她吸了吸气,装模作样地望向锦榻,耳朵尖悄悄红了。
那个做着鸡犬升天美梦的凡界公主,眼睛里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
而她身旁的那只魔胎,显然能听得懂人话,早已不再嚎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具死胎一般,用一双还不能聚光的眼睛冷冷冰冰地看着崔败的方向。
婴儿摆出这副模样,着实令人遍体生寒。
“这个东西怎么处理?”鱼初月问道。
崔败抬起一只大手,覆在她的小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鱼初月听到耳畔响起了碎冰声。
一声尖利恐怖的哀嚎蓦然爆发,旋即,风平浪静。
“唔……好可惜啊,他们一定计划了很久呢。”鱼初月眨了眨眼睛,睫毛触着崔败的掌心。
他收回了手,负到身后,轻轻握了握,淡定道:“嗯,该回去了。”
二人离开了永乐公主府。
外头乱得很,阵阵轰隆声从皇城的方向传来,街上行人已散去大半,剩下的个个面色惊慌,向着城门方向逃命。
“仙魔大战啦——”
崔败与鱼初月对视一眼,他揽住她,掠往动静传来的方向。
一定是那个长生峰的盯梢弟子与藏在人群中使坏的魔物打起来了!
魔物与妖物想要化出人形,修为必在化神之上,今日藏身这座都城的魔物足有二十余只,而那个女弟子只是元婴,根本没有能力逃离魔爪。
想起方才少女气鼓鼓地跺脚的样子,鱼初月不禁悬起了心脏,很替她担心。
又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传来。
崔败一掠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