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慈还想看种十六被徐少微打得屁滚尿流,闻言不禁有些失望,齐月婴察言观色,不禁微微一笑,说道,“金丹以上,打起来要花费许多功夫,动静也大,不太会在这里的,否则若僧雨道友那般的人多上几个,打斗岂不是很花费钱财?”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阮慈便想到阮容取去的那些灵玉,不由嘴角一抽,道,“那这般较量不会有结果的,徐师姐虽然气势胜过,但我看种十六法力细腻,操纵自如,很难失控。”
正是这么说着,众人耳边突然响起徐少微清脆声音,“倒也未必,容师妹,我听师伯说起,你带了风波平小磬来,可否借我一用?”
阮容微微一怔,不由看了齐月婴一眼,齐月婴微微摇头,阮容便不再犹豫,翻手取出小磬,往上送出。此时气势场中,徐少微气势已如惊涛骇浪,将种十六彻底压于下风,种十六却是不慌不忙,气势沉稳厚实,往上承托徐少微气势,竟似乎在助长气势。
眼见得空中风起云涌,仿佛狂浪将成,便是连那如镜水面都微微泛起波澜,徐少微纤指轻弹,那小磬还在空中时,便被她敲响,只听得一声嗡响,以两艘法舟为中心,往外数十里的气势场,突地宁静下来,只有这小小数十里方圆的天地,依旧风起云涌,气势狂猛无比,便连法舟都轻颤起来,似乎是为即将到来的一击而恐慌。
种十六的气势已向收缩自保而去,但他方才助徐少微起势,仓促间难以转圜,已是有些穷途末路的味道,被徐少微那磅礴气势完全压制。只听得桅杆上头一声脆响,徐少微将一柄宝剑拔出鞘来,目注着他,微笑道,“你此次输在不知我功法玄妙。”
阮容在无垢宗已是用过风波起、风波平,种十六当是算到了这两件法宝,但没想到徐少微修成九鼎神丹决,至少可以同时将两件法宝御使到极致——阮容倒是可以驱动风波平,但显然没有这般精妙,齐月婴的法力甚至无法驱动法宝,徐少微竟能用风波平发出一击之后,立刻拔出杀伐法宝,并运化到足以斩杀种十六的程度,法力之厚,可见一斑!
种十六身上自然不会不带法宝,但他此时若取出法宝全力反击,徐少微撤了风波平,这一招波及大阵,寒雨灵花势必大受影响,种十六将成为众人公敌,或许不会就死,但依旧是输了这一战。若是不肯认输,那就要立刻死在这里。
他面现阴郁之色,一手压在腰间,一时委决不下,徐少微却并不理会他,手中法力灌注,那长剑越来越亮,气势更是不断攀升,一股肃厉斩杀之势逐渐成形,显然当其攀到最高点时,这一剑便会斩下,不会有任何犹豫。
阮慈对徐少微本无谓喜恶,此时也不由为她手段折服,暗叹道,“难怪谢姐姐最喜欢她,这个师妹是很像她的,手段也像。她取走容姐的风波平,也不知一会能不能顺顺当当的还回来,还是已经为之后打上伏笔了。”
双方看似僵持,但谁都知道种十六嘴上厉害,但一个照面,已是又输给徐少微,若是不肯认输,败亡只在转眼之间。气氛正是凝重之时,气势场中突然又有一股浩然气势扫过,将徐少微肃杀之意搅得凌乱动摇,虽未消散,但已无方才那样一往无、不可遏制。一位娇美少女从虚空之中缓缓步出,叹道,“徐道友,你若在此处斩杀种道友,激起的法力动荡,便是这风波平磬的仿制品也镇压不了,到时寒雨花未开先谢,恐怕要惹来不少是非呢。”
徐少微妙目扫过,微笑道,“或许我就是不想花开呢,得罪些许修士,斩杀一个大敌,这买卖似乎也不亏本。”
那少女无奈一笑,伸手拂过,将那风波平封锁空间之势抚平,徐少微伸指还要再敲,那少女嗔道,“徐道友,你已是半只脚迈入元婴,又焉能如此任性?种十六得罪了你,你打他也好,伤他也好,这人日后或许还有许多用处,却不能死在这里。”
她一现身,掌顾之间便将法宝威能抹消,气势场动荡之势抹平,乃是元婴无疑。徐少微还剑入鞘,倒是也未再纠缠,只是淡淡道,“看来遥山宗已是投靠太微门了。”
那少女无奈一笑,道,“这怎么敢呢,只是清善真人有嘱,谁敢不从?”
说到此处,三人眼神,都不由往下看向阮容,阮慈也望着姐姐,心道,“这倒是个好借口,清善真人有天地六合灯,乃是琅嬛周天第一高手,遥山宗哪敢得罪她,自然什么都往她身上推了。”
形势至此,确然是打不起来了,不过种十六面色依旧并不好看,转身不言不语,驱动法舟没入水壁,徐少微眉头微挑,望向那少女,少女歉然道,“清善真人欲要采摘寒雨花王炼宝,特意为种道友赐下宝物,可以遮掩气机,平定法力扰乱,是以不得不破例令种道友进寒雨泽一行。”
徐少微轻声一笑,怡然道,“我只问辈,这规矩,太微门破得,我上清门破得破不得?”
她话中睥睨不屑之意,清晰可闻,显然少女若是尊太微而斥上清,只怕展眼便是灭门之祸,舟中众人俱是一片默然,少女将眼神投在徐少微手中小磬上,微然一叹,伸手投出十数令牌,道,“寒门小宗,怎敢不尊上宗号令,道友若能激发令牌,自然也可入泽。”
齐月婴撤去禁制,众人接过令牌,各自渡入法力,齐月婴、图仆、阮容、阮慈都是将令牌点亮,徐少微妙目扫来,笑道,“图伯,你这修为怎么还倒退了?”
她随意往令牌中渡入法力,那令牌灵光荧荧,闪烁片刻,便宁定下来,其余人却并未这般顺利,好几个仆从都将令牌炸破,自然无法往。那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隐入青空之中,齐月婴将其余人挪下船去,略微吩咐几句,便启动法舟,紧随太微门之后,往那水壁直撞了过去。
第145章 少微试探
只听得哗啦一声大响,众人虽在禁制之内,但却也迎面吹来一股清凉之意,再回头看时,那朗朗青天便已是隔了极远,只有模糊影子扭动,而舟身四周便是那晶莹透亮的水域,因此水极其静谧,又非常清澈,如果不和阵外真正青空比较,几乎难以察觉自己身处水中,阮慈立足舟头,仰首上望,只见极高远处才有那么一丝涟漪,便仿佛是不断有雨滴从天边落下,在水面上激发处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再往下看时,水色亦是到了极深处才逐渐浓郁,最终有那么一丝深黑色,但这并非是水本身变色,而是天光已照不到那样深沉。阮慈不由泛起一个念头,问齐月婴道,“月娘,你说这寒水泽深处,是否有一道界限,天光到了那处便再行不下去,你说在那界限之下,会不会有什么厉害的大妖栖息?”
齐月婴呆了一呆,答不上来,图仆却笑道,“慈小姐真是蕙质兰心,每一问仿佛都蕴含着哲理。不错,昔年我随主君来此时,主君便说道,凡是大江大河,所有水较光深之处,都是滋生幽鬼阴怪,甚至是天魔穿渡的所在,至于为什么,我这化身却是记不得了。”
徐少微接口道,“这并非金丹所知,记不得也不奇怪,日月阴阳,光暗虚实,这些纬度相生相克,凡是黑暗冷寂所在,不见天光,不得人心投注,便是实数薄弱所在,虚实分界往往十分模糊。若非洞阳道祖镇住周天,这寒雨花根本便不可能繁衍至今,那些守候虚实交界处,想要捕捉天魔炼法的魔门弟子,肯定要把这里弄得鬼气森森、热闹非凡。”
她和图仆关系显然不差,走上前指点着图仆,笑嘻嘻地道,“图伯,这个女孩子是怎么讨好你的,叫你连剑使都不搭理,说话间只宠着她。”
图仆乃是器灵化形,凡是这种妖怪之属,都是天生单纯,没有城府,此前在舟头便差些说破了他对阮慈的亲近——阮慈手持的东华剑,此前在上清门也不知呆了多少年,图仆这器灵对器灵出身的青君又如何不仰慕亲近?因此他对阮容虽也亲近喜欢,但天性更亲近阮慈。阮容便是觑破此节,才不叫他说下去,免得引来有心人的联想。
徐少微话一出口,阮慈便知道她大约是动了一点疑心,也是暗叹太微门种十六实在来得不巧,也不知怎么,你退我拉,不知不觉竟把徐少微给招来了,图仆此时便显得尴尬,他又知道真相,又不善说谎,说不得就要在徐少微的试探下露出马脚。
不过图仆到底也有金丹修为,或得了齐月婴吩咐,表现得颇为自然,笑道,“我便是最喜欢古灵精怪的小孩子,难道少微小姐记不得了么,从前我也格外看你好些。”
徐少微笑容明艳,似也是想起往事,嫣然道,“如今回首看去,那时候是真的无忧无虑,一转眼,好几千年过去,仿佛是好几辈子以前的事,我也许久不见图伯了。”
图伯叹道,“如今是轻易无法见面了。”
徐少微得谢燕还喜欢,从前自然常常到七星小筑盘桓,这两人谈起天来,一句谢燕还没提,却偏偏心照不宣,彼此一笑,徐少微招手道,“月娘,你入门以来,我们还素未谋面。”
齐月婴上前见礼,阮容、阮慈也少不得谢过徐少微援手之德,一并道过别情,徐少微笑道,“你们两姐妹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姐姐我还见得多些,妹妹竟缘悭一面,一向只闻其名,亏我们还同行了那样久,快上前让我看看。”
她们一行人把南株洲弟子带回山门,多少也算是有一份善缘,阮慈笑着上前行了礼,道,“其实已见过太多面了,从天舟回山,一路同行,只是当时师姐眼中看不到我而已。”
她语调俏皮,满脸灵动之色,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便是在方才大展神威的徐少微身边,依旧自信十足。徐少微握着她的手,对图伯笑道,“慈师妹当真是和我一般的性子——哪里就看不到你呢?只是自然要看你姐姐多些,你借她东风而起,将来也是洞天有望,我辈乃是同道中人,我资质又愚钝,别看现在比你多行了几步,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你赶过去呢。”
似乎已然释疑,将阮容当成剑使,不过阮慈并未因此放松。刚才那种十六说徐少微已经取得阳气,功行圆满,阮慈也不知是真是假,若然是真,那徐少微定然和太史宜达成了什么交易,是否就包括把阮容劫走送往燕山,这可是谁都说不清的。
不论如何,身处寒雨泽中,和外界交通不便,以徐少微的修为,如今局面如何发展,完全是她一言可决,众人都只能跟从行事。稍微赏玩泽内风光,便回到舟室之中,议定行止。徐少微对阮容道,“那风波平小磬,还暂时不能还你,以我灵力,一旦全力出手,必定搅动水面。种十六有清善真人赐给的法宝遮护,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出手,我只有持定小磬,方能不落下风,否则迟早要输。”
阮容此前希望由齐月婴来执掌此宝,但齐月婴竟无法驱动,她怕是将小磬给出时,便想到拿回来不是这般容易,此时不露难色,泰然道,“山门赐宝,本也就是用来摘取寒雨花,并非小妹私物,徐师姐此番安排极是妥当。”
齐月婴道,“此次进泽,距花开还有一个月有余,那寒雨花王更不知何处寻觅,太微门既然要寻觅花王,那我们……”
徐少微眉头微皱,叹道,“他们以有心算无心,怕是携来了可以感应气运的法器,此番花王怕是难逃厄运了,我们要抢花王,便只能是做那螳螂之后的黄雀。不过也要看清善真人对这花王是否志在必得,若她实在想要,大可遣一分神前来,那花王一旦得到,气运便立刻为太微门所占,已是抢夺不得。”
这寒雨泽和外界毕竟是并无阻碍,遥山宗所立大阵,也不过是为普通修士而设,洞天真人的阴影依旧笼罩其上。阮慈问道,“若是清善真人分神在此,我们还试着抢夺,会否反而中计,被他们抢走姐姐?”
徐少微道,“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事,剑使安危乃是重中之重,若是实在没有把握,那便不要图谋花王,采摘一些寒雨花回去也便罢了,横竖门内并没有明言要抢夺花王,此次不过是让剑使见识一番中央洲的风土,顺便全了门内规矩。”
阮容亦是深有城府,闻言并不看向阮慈,只是蹙眉言道,“话虽如此,但小妹入门以来,处处特别,此次回山之后,想来也不会再出门办差。若只走得这一趟,还不能办得圆满,也是过意不去,只怕破关金丹时,心境会有所挂碍呢。”
齐月婴双眉紧锁,但却没有出言劝诫,而是对徐少微无奈地一笑,阮慈大大咧咧地靠在榻上,望着窗外风景,图伯更是一语不发,像他们这样的仆从,也不可越俎代庖,影响主人的决定。
徐少微将四人逐一看过,也是微微一笑,道,“那便见机行事吧,不过剑使安危,始终是最为要紧,到了紧要关头,我们所有人都要有陨落此地的觉悟,诸位可是明白?”
图伯、齐月婴都是自然点头,阮慈小嘴一翘,看了姐姐一眼,喊了声明白。阮容却有些无奈,对妹妹微微摇头,似乎是在示意自己也并不乐见此事,又向徐少微苦笑道,“徐师姐何必这般逼迫小妹,这岂不是让小妹多添了许多顾虑?”
徐少微笑道,“你想要取花王,我们这里自然可能要为此陨落几人,我不是迫你,我是要你明白,你每个选择,都会有人因此而活,因此而死,你是东华剑使,自然要有气魄承担选择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