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事件究竟是否是琅嬛周天内鬼作祟,曾被她击杀的大玉剑种,其身湮灭于寒雨泽,怎能将识忆传递回大玉周天,洞天威能绝不至此,难道是有人居中传递消息,将大玉周天的因果带了进来?
无数问题顿时浮现于脑海之中,阮慈动作却未有丝毫犹豫,转身投入解身令主掷出的飞车之中,气机与他相连,霎那间崩散为无数微尘,与虚空魔头融为一体,向四面八方飘摇而去,大自在令主伸手一指,气势场中顿时奔流涌乱,无数低阶魔头从他袖中逃窜出来,向众位玄修袭去,大玉周天的魔门修士似乎十分式微,此次前来的多是玄修,在阿育王境中毕竟不如魔修这般占据地利。否则这十余元婴围剿四人,便是修为再高、手段百出,也再难言逃脱。
凡是剑修,一向最善攻伐,白发剑种伸手一挥,无数剑气飞出,仿佛配合好的一般,正正出现在那无数魔头的落处,这些低阶魔头,哪有还手之力,顿时被灭杀当场,剑气又汇在一处,向着场中能够逃离的寥寥几个目标飞去。其余元婴,也都各施手段,他们早运秘法,场中所有气势连成一片,彼此呼应,驱除凌迫一切不属于己方的气势,形成严密合围,向场内那些蠕蠕而动的晦暗气息迫近,俨然是势在必得!
元婴交手,兔起鹘落,刹那间便可分出高下,此时胜负之势已定,众人却也不急着下杀手,而是望向那白发剑修,等他示下,白发剑修闭目感应片刻,伸手一指,划过看似空无一物的宇宙虚空,只见一粒微尘一般的飞车,刹那间越变越大,终于恢复原型,白发剑修道,“剑使,可吝一语?”
车内悄无声息,白发剑修静候片刻,眉头微皱,长指轻轻一动,将那飞车化作齑粉,只见车中空空如也,只有一缕云气缓缓飘散,他身侧有人皱眉道,“天命云子之气?吴真人,看来琅嬛周天,这一代仍有人足以驾驭天命棋盘。”
吴真人白眸静静望着飞车,剑气蓦地从他周身炸出,将所有黑气洞穿,引得此地天魔法则一阵动荡,原本阿育王境中天然处于优势的魔道法则,竟都被此人剑气压制得低迷下去。但黑气散逸,一无所获,休说阮慈,便连四大令主乃至苏景行、明潮等人,都是鸿飞冥冥,不知去向。
“一击未能得手,也是自然。”又有一元婴修士走来,幽幽道,“剑使身系琅嬛周天气运,按金龙所说,又是未来道祖,绝处自然逢生。”
他伸出手掌,让掌中一丝扭动气机飘到眼前,吹出一口凉气,轻声道,“让小道破她气运,增些胜算。”
那气机颤抖片刻,蓦地由阮慈飘逸道韵,变为这元婴修士那幽渺难测、反复无常的道韵气机,更是仿佛化为一根长管,往天外飘摇而去,那元婴修士将长管凑到嘴边,轻轻一嘬,却并无动静,他微微一怔,刚要说话,那条长管颜色突地闪烁起来,变换数次,蓦地又化为阮慈那飘逸道韵,仿佛伸出尖刺,往那修士唇上狠狠扎去,竟是反客为主,乘这元婴修士惊愕之间,从他体内将那最是飘渺难寻的气运汩汩吸走!
变生突然,便是元婴修士,也是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此时待要撤去神通,长管又哪里容得他如此轻松脱身?虽然断去法力,但长管中蓦地分出一线,又从他体内抽取法力,维系这冥冥中的玄妙联系。
大玉众真眉头都是皱起,一人说道,“看来剑使那十二道基,有一阶凝练的便是气运之力,才可破去张真人此法。”
若是寻常金丹,连己身气运都难以看清,更不说反过来汲取元婴气运了。吴真人冷眼旁观,并不沮丧焦躁,而是顺着那长管延绵方向望去,蓦地以身合剑,化为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前追攝而去,众真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张真人也不顾己身气运流失,急急追在吴真人之后飞出,可惜彼方夷女也是狡诈非凡,片刻后便悄然撤去长管,吴真人只赶在长管消失前一刻,将长指搭上,将一道剑气附上,目送其顺着长管闪电般追踪而去,片刻后轻轻摇摇头,转身道,“此女已化解剑气,将其中精髓汲取转化,她果然精通魔门吞噬神通。”
张真人面色微白,周身气势衰弱了不少,却不是因刚才被汲取走的那点法力,而是气运被掠之后的自然反应,也是按下遁光,四顾道,“此女不知所持什么大道,生之大道竟可以吞噬其余道韵么?似有些不合情理。”
“那要看她如何阐发道韵了,她是未来道祖,道义阐发由心,只要切合宇宙真实,便可获得反馈,却又和我等不同了。”
吴真人淡然道,“散开人手,尽管追去,张真人气运已低,不妨暂回大玉周天修行。阿育王境和大玉周天的连接刚刚稳定,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足够我们将此地完全攻占,请来洞天入内。”
众真似乎均以他为首,闻言一声应诺,各自井井有条地行动了起来,有人往来处返回,有人向远处追去,气势场中诸般气势链接展开,虽然并不如刚才那般盛气凌人,但也将所过之处逐一点染,留下种子,若是阮慈等人经过,便可在第一时间引起注意,调动攻势。只要人数够多,终有一日可以将阿育王境完全侵占,到了那时,剑使众人还不是插翅也难飞?
吴真人淡眸远望虚空,薄唇微微牵起一丝笑意,似是已看到了阮慈束手就擒那一日,淡道,“未来道祖?不持生之大道,只有死路一条,她拔不了剑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气势场中一阵涌动,仿佛是发觉了琅嬛踪迹,众真人周身灵炁四溢,一个个化身落下,都有金丹顶峰修为,往那处赶去,只需要拖延一瞬,确定动静真假,便可让本体及时做出回应。
魔门中人,最是狡诈,数日之内,感应被触动了上百次,都未有一次真正捕捉到剑使身边之人,便连剑种感应,也被模糊屏蔽,这阿育王境何等广大,看来一时半刻,是寻不到剑使了。吴真人也不焦急,只是按部就班,等候大玉援兵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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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星海虚空之中,阮慈众人却也是终于重聚——他们对瞿昙楚也并非全无防备,事前亦预备了瞿昙楚和大玉周天早勾结的可能,借助法胜令主的一门神通,当时众人所在方位,可以说是在瞿昙楚身边,却也可以说是不在瞿昙楚身侧,而是在附近一处隐秘禁制之中。众人各自都在禁制之中留了一样气机相连的重要法宝,也是因此,也是惧怕其中一人失手被擒,连累其余,因此各自藏身,还约定了种种手法,以此互相鉴别。
魔门神通往往如此,只需要事前有所准备,便极难捉拿,瞿昙楚便是这般,神魂俱灭,却偏偏还是逃离了一丝本源。而众人当时也是各自被转移到择定的禁制之内,秦凤羽、明潮等便在原地不动,等候众人前来寻找,苏景行和胡惠通可以身化魔气,与阮慈先行互相寻找,又去找到大自在令主,这才与法胜令主、法华令主会和,解身令主也接上秦凤羽。都是化为蚊蚋一般的魔头,随风缓缓漂流,十数日之后,才来到约定地点,商议日后行止。
钥匙已失,而且是只差临门一脚,却终究没能夺到手中,众人自然十分沮丧,但也都是心智坚韧之辈,十数日来都已想通,阮慈道,“虽然这枚钥匙丢了,但周天中肯定还遗留有气运相连之物,否则阿育王境只怕也该和琅嬛周天脱离联系了。此时我在这里,周天中不论如何都会设法前来寻我,不至于就真的回不去了。”
众人也都想到此节,苏景行道,“不错,此时要想的是如何逃过大玉这些元婴修士的追捕,别看此时这张网还十分粗疏,漏洞不少。但倘若是假以时日,我们只怕不易走脱。”
大自在令主沉声道,“只怕这也不是他们的全部实力,剑使在寒雨泽中也见过大玉来客,可有什么感触?”
阮慈沉吟道,“只觉得他们行踪诡秘,便是低阶修士,所知也比我们这边同辈要多些,而且十分果敢,前赴后继,有一种琅嬛周天缺乏的气质。”
“那是因为琅嬛周天宗派林立,争斗频繁,而大玉周天似乎已完成一统。”法胜令主难得开口,语调也是有些发沉。“太微门数千年前起,便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似便是因为刺探到了这个消息。周天既然已经一统,那么必然是如臂使指,前赴后继,有一种令行禁止的风采,不像是我们琅嬛修士,便是在险境中也要留三分心眼,以此自保。”
秦凤羽在四大令主跟前,一向是留神聆听居多,此时却也禁不住轻呼道,“那这可就糟糕了,既然周天一统,各洲陆想必也就不设法阵,不论是传信还是寻物,都要比我们琅嬛周天快捷许多,他们找钥匙、送人进来,一定是比我们更快的。看来或许我们这里的援兵迟迟还未至,大玉周天便是张开天罗地网,令我们插翅难逃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议下来,都知道前程不妙,应招却是寥寥,第一个自然要设法整合鼓动阿育王境其余魔修,攻伐大玉玄修,第二个便是能不能如瞿昙楚一样,随一些其余周天的修士,暂且先往外逃走,不落在大玉周天手里,那还犹存一丝回归希望,第三个则还是要着落在拔剑上,大自在令主道,“若是剑使能够拔剑,东华剑一击,固然会耗损巨量元气,但非洞天修士也难以抵挡,剑使又精通吞噬转化之法,那便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甚至可反过来猎杀那大玉剑种,吞噬他身上那片真灵,为东华剑恢复少许威能。”
阮慈自然也想过这点,对一般剑使来说,从拔剑到挥舞东华剑发出全力一击,也是漫长道路,但对她来说却并非如此,只要四大令主鼎力相助,她发出一剑不成问题。这一剑倘若将东华剑威能全部激发,休说元婴剑种,便是整个阿育王境说不定都会因此坍缩,只是此前尝试一次,便是重伤而返,此时却不宜逞强,沉声道,“话虽如此,但一旦拔剑失败,又要数十年才能复原,从时间来讲,只有尝试一次的机会,而我此时心中又无甚欲求,贸然尝试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说来,她此刻神念也依然未复,还要靠大自在令主为其输入魔气,可见越阶神通耗损之大。
这都是众人已经知晓的消息,若无意外,也不可能改变,四大令主也不惊诧,彼此互相望着,仿佛私下正在交谈,却仿佛已是彼此心照,四人面上先后流露神秘笑意,似乎都是达成默契,倒惹得金丹几人一阵疑惑。
“此也无妨,总之在绝境以前,剑使还有一次尝试的机会。”
大自在令主微微一笑,打破沉寂,安详说道,“身处绝境,剑使心境或许也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到那时你也一定会再尝试一次,因此且先不用忧虑这个。再者,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此前听明潮和秦道友闲谈时,曾听他说起过阿育王境深埋的魔王道统,那是阿育王境的本源所在,倘若能将道统寻到继承,把本源炼化,自然也就能将大玉修士尽数灭杀在此。”
解身令主笑着一指众人,“我们有六位魔修在此,至少就是六次机会,若能寻到道统,至少还可挣扎片刻。”
如此说来,至少还有三种脱困的可能,可以同时尝试,一面等、一面逃,一面修行,只要有一条路成功,便可脱身回去。虽然前路依然极其艰难,希望也异常渺茫,但众人面上都松快不少,只秦凤羽翘起小嘴,有些不快地道,“元婴修士,竟还偷听我们说小话,还是八只耳朵一起偷听!”
解身令主面上一阵蠕动,忽然长出层层叠叠的小耳朵,笑道,“又何止是八只呢?”
这画面十分可怖,阮慈和秦凤羽都出言阻止,众人聊发一笑,也是苦中作乐,便动身去接明潮——他到底并非琅嬛修士,因此八人也是不约而同,留了个心眼,商议完了再去找他。
宇宙风一阵一阵,吹拂不停,极其微小的粒子之中,隐有一辆小小飞舟,原来众人惯使的飞车也折在之前那处了。这飞舟还是秦凤羽从某个魔修手中夺来,窄小逼仄,只能收敛气势,藏于其间。
这方便令主护持,但阮慈在其中却不好入定修行了,在船舱中抱膝而坐,打望着窗外风景,在心底回味着刚才将道韵攻伐之法运用在气运之上,反过来从大玉修士身上褫夺气运的经历,又想到自己此次出山,经历之奇、之险,也不由失笑,对秦凤羽道,“如何能想到我们这些人,在此地竟会如此精诚合作呢?四大令主受我拖累,被带到此间,却又反过来如此周到热诚地护着我,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秦凤羽眨眼笑道,“大约是他们都欢喜你吧。”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自然是因为阮慈代表的东华剑,四大令主无非是为了回护琅嬛周天,否则早该和瞿昙楚一般逍遥离去,任他们在此地浮沉求生。便是琅嬛周天下一刻便化为齑粉,又和他们这些元婴后期的魔修何干呢?
却偏偏正是魔修撑着此时阮慈回归前路,她将一路经历回想起来,心中也是充斥这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只是按下不提,随意笑道,“大玉修士的确有一股琅嬛周天不具备的气质风采,但我觉得琅嬛修士却也不差,虽说功利算计,但也自有一股豪情,一股狠劲。我们琅嬛周天的修士,不到最后一刻,不试过最后一个办法,心中是决计不肯认输的,是也不是?”
其实若是换了大玉周天的修士在此,想来也会尝试到最后一条道路,只因这是最理智的做法,但或者是因为那白发元婴的影响,阮慈却觉得大玉周天的修士虽然令行禁止,但却也冷冰冰的,少了一丝人味,心中的感情远没有琅嬛修士这般丰富。琅嬛修士,便是已臻入元婴,面上仍有喜怒哀乐,这和那沉静如水的道心并不矛盾,同时存在于内景天地之中。
不成道祖,终为虚无,这无数修士,将来终有一日都是要归于虚无,到那一日,多经历些大喜大悲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秦凤羽不知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不错,大概我们琅嬛周天的人,要比他们有劲一些。却不知其余周天又多是什么气质,倘若有一日可以遍游宇宙,探访四方风光,那便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又见苏景行和胡惠通面上也有向往之色,不免也是打趣两人来此早了,倘若是元婴后期进来,便可随瞿昙楚而去等等。胡惠通急于为自己辩解,苏景行却道,“我若是元婴后期,说不得便真个不回去了!”
虽是风云诡谲,生机渺茫,但这小小船舱内,却是欢声笑语,仿佛完全忘却了前路忧愁,阮慈听了一刻,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仿佛那诸般识忆之中,又多添了一股感动,不由暗道,“青君青君,你生来便是道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这般情致,你可曾也感受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