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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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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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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恃神念有东华剑镇压,并不畏惧念兽,转身望向王真人,问道,“师尊……”

王真人微一点头,两人心中想的都是一样,便无需言语沟通,心有灵犀,各自同时一指玉佩,九霄同心佩顿时清光大盛,离身飞出,在空中合为一体,阮慈神念微微一震,内景天地中仿佛突然出现一道长桥,桥对面是另一方满溢星光的桃源密境,两方天地灵炁互相流动,竟仿佛是连法力、神识都可共享,两人的心绪都能为对方所知,此时便几乎是同时念诵《太上感应篇》,那长桥不断旋转繁衍,在空中形成一道极为复杂的回廊迷宫,两人的神念同时奔涌进去,在迷宫中不断增幅,又何止是两人神念的八十一倍,竟又增高了不知多少,且对神念、法力的消耗却没有同样增加,仅仅是比之前更加快了些许速度。

这九霄同心佩此前在阮慈手中固然也有些妙用,真正威能却是直到此时才展露出来,也唯有两人修为相似,才能这般共鸣,阮慈只觉得两人神念便如同一人,由王真人做主,先在阮容、种十六、仲无量等人身上蜻蜓点水,微微一触,借来一缕气机,随后便由这十余缕气机中共同的一点,来自寒雨泽的因果之线往外延伸,在此处无数断裂破碎的因果线中不断往外延伸,寻找着同样和寒雨泽有关的因果气息。

若无感应之法,想要在本方宇宙寻人寻物,将是不可能的任务,这感应之法,追魂摄魄,便是敌人明知必然会被搜到,也是无计回避,只能尽量多赶在前头,为自己争取些许时间。阮慈和王真人神念向外不断扩散,几乎不计距离,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在下一刻便感应到了两点气息,在西南方向闪烁,王真人将手一举,一道星光一闪即逝,阮慈便在神念中感受到有一点气息猛地一颤,至此两人又自然收功落下,九霄同心佩轻吟一声,各自飞回主人身侧。阮慈略感疲惫,指明方向,对种十六道,“果有两人在此,恩师已使出秘法,锁定他们气机,种师兄瞧瞧,我们感应得对么。”

种十六所修的自然也是极为上乘的太微功法,他也是当仁不让,皱眉想着西南方向凝望个不停,半晌道,“是这方向不错,我也感应到些许危险,不过既然你没有感觉,那么可见这两人奈何不了我们。”

若是以前,阮慈也会做如是想,但被太史宜骗过一次,却不敢再托大了,摇头道,“不可大意,不过我们就是追着他们来的,便是虎穴龙潭也要闯一闯。”

这感应法在金丹境界使出,消耗也是颇大,三人回到船舱打坐数日,将灵炁补满,王真人便来到舵舱,操纵一气云帆顺着感应飞驰,马儒生取出一卷长图,道,“南鄞洲陆沉之后,记载洲陆地图的典籍陆续散佚,这里还有一处大略舆图,还有只言片语,记载当时南鄞洲的宗门,今日便与诸位共观。”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南鄞洲西高东低、南富北贫,西南处正是洲陆精华所在,记载中又有说起,南鄞洲最大宗门昙华宗便在西南坐镇,这昙华宗乃是佛门,最喜超度亡魂、积攒功德,修行法门和玄修大有不同,颇是重视凡人福祉,南鄞洲的风气也和中央洲陆截然不同,几乎所有瘴疠之地都被大法力消解或是隔开,凡人可以在洲陆中自由旅行贸易,杂修也是颇多,由以体修最为繁茂,几乎人人都有炼气修士一般的体修神通云云。

仲无量皱眉道,“又是佛门,又被打灭,数千年前那场争斗,真是因为东华剑么?还是我们洲陆有意将昙华宗消灭?”

阮慈也觉有些古怪,心道,“体修神通?凡人福祉?无垢宗搞的那一套细究下来,和这个也十分相似,都是让凡人过得比现在要更自由,而修士则活得和凡人一般。”

她曾亲身去过无垢宗,体会自然更是深刻,便是阮容,因未曾与那僧法云倾谈,此时却也没想到这一层去。又因曾在虚数中和黄大掌柜打过交道,甚至亲自掀起过一股情念风暴,对此事的观感和所有人都是不同。种十六还在和仲无量拌嘴,言道便是要消灭一宗,也不用将洲陆打到陆沉,阮慈却是想道,“这却也未必,看这图卷所说,昙华宗将洲陆势力几乎已全部整合,南鄞洲便仿佛是个整体,又是有这种中央洲陆不乐见的风气,那么整座洲陆都是卷入了那情念潮汐之中也说不定。这情念潮汐一起,影响的可不止一地,在虚数之中会往四处蔓延,他们又不能在虚数中扭转乾坤,唯一的办法便是把南鄞洲打到陆沉,把所有人都杀了,看看能否止住这情念带来的风波。”

从结果来看,中央洲修士大致是止住了波涛,但仍有余波荡漾,或许就应在无垢宗上,阮慈此时方知为什么太微门要征伐无垢宗,而其余盛宗都冷漠以待。这种重视凡人,摆脱灵炁的思潮,似乎难为主流所容,不过到底是什么缘故,仍旧仿佛隐于迷雾之中。

她也不敢再让众人观看南鄞洲舆图了,因道,“别再看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东西,气息沾染太多,或许会被怨念寻到破绽。”

这是一个,还有一个,沾染气息之后,或者会在虚数之中不自觉遇到南鄞洲从前的情念侵染,或者思想也会跟着转化。阮慈忽而又想道,“恩师一直不肯说起那几个叛师逆徒,或许他们之所以做出那种事,也是在虚数中受了侵染。”

众人虽然不知底细,但阮慈提醒得也有道理,便都不再看图,他们到此的作用实际上已经完成,此时便彼此闲谈交易,仲无量手中还收了许多上清门玄修之物,此时也取出和阮容交换。阮慈看在眼中,颇觉好笑,“真不愧是洞阳道祖辖下周天,对着贸易两字是真喜爱到了骨子里。”

她乃未来道祖,和洞阳道祖将来注定是要分庭抗礼,此时虽然并无不敬之意,但也有些调侃,不料那马儒生却正容说道,“剑使仔细言辞,洞阳道祖乃是我等上尊,尊卑有别,无礼者难免为人所鄙!”

以阮慈修为身份,舟中敢和她这样说话的修士不会超过三个,众人闻言,都是一怔,福满子眼中幽光闪动,看了马儒生一眼,忽地伸手将那长卷抢走,用灵炁包裹着微一磋磨,便成齑粉,喝道,“马道兄,你这防护法术没什么用,你已被此地怨念侵入了心念!”

阮慈心中也是猛地一动,连忙用神观照,她接连换了几种维度都没看出不对,心中不由微闹,指尖溢出道韵,往眼前一抹,再看去时,果然见到一只似猪非猪的怪兽,长长吻部扎入马儒生脑中,似乎正在吸食着什么,马儒生周身情念之中,似有一道淡薄的情念之色,化为灵液,流入它口中去。

“果然我感应无错,真有念兽!”

阮慈不敢怠慢,飞袖拂去,冷喝道,“诸位小心,它可吸走你们心中情念!”

再看那熟悉的情念颜色,眸色更冷:此兽所取食的,正是不服权威、不敬道祖的‘大不敬’之情!

第235章 情念失衡

阮慈此言一出,众人当即凛然,都从马儒生身边逃开,虽然明知未必有用,但也各自使出护身神通,又分别凝神四处观望,寻找念兽踪迹。种十六来不及怄气,牢牢扣住阮容素手,沉声道,“留神!我感应中念兽在左前方。”

他虽然依旧看不到念兽,但感应中可查知危险方位,至于那福满子,更可逢凶化吉,早就凭直觉远远离开念兽,周身浮动丝丝明黄之气,正是福运、功德、气运诸般吉祥之气交织而成的护身之气,令由痴迷幽怨之气凝结而成的念兽天然便是忌讳不喜。

这两人已算是众人中的佼佼者了,但也仅能自保,难以克敌。要说对付这情念精魂,还是阮慈最为出色当行,一声轻叱,运起那无名功法,身为未来太初道祖,自有一番威势,长袖才刚拂出,道韵光华一展,那念兽便是尖叫一声,松开马儒生,往回便逃。

它身形本就极淡,一旦离开马儒生,立刻便要没入这南鄞洲上空无处不在的幽怨之气中,此气纵横交错,一旦被它逃去,只怕连阮慈也奈何不了它,恰是此时,王真人一声微哼,扬手牵引来空中星光纷落,这念兽两旁的云雾全都被星光驱散,它一时无处遁逃,只得回首一声尖叫,欲要引动四周痴怨之气,一道攻向众人。长嘴更是同时猛吸,像是想要从王真人和阮慈心中,吸走什么情念一般。

这种情念层面的攻防,在实数中没有丝毫体现,倒是痴怨之气聚散,可在气势场中观照出少许,阮慈对这二者都是夷然不惧,道韵反而附上那念兽袭来之气,笑道,“就怕你不出手。”

道韵沾上念兽吐息,顺势向本体蔓延,毕竟它要通过灵炁向两人心中吸走情念,也就意味着冥冥中定然存在一条通道,而道韵无所不在,阮慈只要认清此点,便可从通道中反向汲取念兽本源,此兽正是从情念中衍生而来,旁人无法奈其如何,在阮慈手中却仿佛是大补之物一般。功法一转,便觉得道韵修筑速度更快了数分,将那本源之气不断炼化,那念兽根本连逃都来不及,哀叫声中,再难维持化形,便是化为一大团浓雾,被阮慈鲸吞虹吸一般收入掌心,运转功法,从容炼化。

众人见她回转,都是有些不信,种十六皱眉道,“这念兽死得也太容易了些,传闻此兽最是狡诈,这会不会只是它的一个化身?”

阮慈将其炼化时,自然也能汲取一些识忆,闻言摇头道,“这却不是,若是它和别人交手,便是不胜,也可从容逃走,但它撞在我手上,那便是前来送死的。不过此兽乃是雌雄成对,这只雄兽力量较为弱小,大约只有金丹修为,神通也弱些。还有一只雌兽诞生更早,也更为狡诈,这雄兽便是被它派出,来试探我们虚实的,既然如今这雄兽眨眼伏诛,只怕它会更加谨慎,或许不敢出手,转头去找那两个大玉修士也未可知。”

这念兽无声无息间便将马儒生攻陷,听闻还有一只在外头游曳着寻找机会,众人脸色都是微变,种十六把阮容往自己身边又扯了扯,沉声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剑使可有什么办法能驱除此兽,或者至少是预警它的接近。”

阮慈也是心系阮容,对种十六也有些爱屋及乌,蹙眉道,“我自当警醒些,还有一法,便是将此舟遍布我的道韵,不过如此一来,你们生死也就在我一念之间了,你们可是愿意?”

阮容自无不可,但除种十六、福满子外,其余人却都有些踌躇,互相交换着眼色,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仲无量拿话岔开,指着马儒生问道,“剑使看看他有无大碍?自从刚才那念兽离去之后,他便呆若木鸡,好似受了什么重伤。”

阮慈定睛看去,果然见到马儒生脑海之中,一股新生念头正和另一股遭受重创的薄弱念头缠斗不休,令其极为痛楚,全副心力都在调和心念之上,因此对外界毫无反应。她微微一怔,忖道,“这新生念头,和大不敬之念截然相反,难道是道兵对道祖天然的崇敬之念?”

“此念遵循大道至理,天然占据强势,此念一生,顿视‘大不敬’之念为异端,二者不能共存,总要放弃一个才好。马儒生的大不敬之念却又被汲取了许多,他……是了,他对此念,并无太多认识,只是受环境侵染,天生便有大不敬之念而已,既无执著,一旦被汲取一空,很难凭借己身再生出许多来和崇敬之念对抗。”

她伸手一指,道韵纠缠,顺着那念兽刚才取食的伤口侵入马儒生本源,将那新生的崇敬念头汲走,马儒生面上痛苦之色稍解,但阮慈道韵刚一离开,那崇敬之念便又生出,而大不敬之念则一直处于弱势,难以滋生,阮慈也十分纳闷,冲王真人微微摇头,道,“恩师,我治不好他。”

王真人此身虽只有金丹修为,但神通毕竟不止,对马儒生体内的交战似乎也知之甚详,点头道,“你且先退出来。”

阮慈将道韵撤出,便见马儒生体内那崇敬之念,经此压制之后,反而似乎生命力更强,迅速将大不敬之念压倒,马儒生面上也是如痴如狂,不住喃喃念叨着甚么狂乱之语,众人能听明白的也只有“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之类的碎语而已。阮慈皱眉道,“我明白了,他是儒道修士……”

儒道最讲上下尊卑,万物秩序,大不敬之念本就和其道法天然冲突,也是因此,崇敬畏惧之念一旦诞生,便难消解,即使是未来道祖,只是简单汲取心念,也无法拔除这念头的种子,而大不敬之念一旦消失便很难再生。因此这斗争注定是要以大不敬之念落败而告终,只阮慈还不知道马儒生为什么这样痛苦,她心中从无对任何事物的崇敬虔信,还未入道,便知道自己多数是本周天道祖的眼中钉,却也依旧不肯屈从,便不知道要放弃心中的大不敬,遵循儒道,一心投入到对道祖的崇敬中去有多么艰难。

王真人立在马儒生身前,静候片刻,方才点头一叹,伸出长指在马儒生肩上点了点,马儒生动作骤然一顿,面上现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感激、怨愤、惆怅、解脱、不舍,诸般情绪交错的复杂表情,将王真人看了一眼,最终仍是拱手一揖,身躯一阵抖动,刹那间化为万千微尘,被风吹去,散在天地之中。

王真人袍袖一抖,淡然道,“此子被念兽吞噬心念,已经濒于疯狂,不能再见容于周天,只能先送他前往虚数,也免去他挣扎受苦。”

和念兽有关的种种博弈,不是这些修士能够理解的,也只有王真人才能将马儒生的变化完全看懂。不过阮慈已试着治愈却告失败,这一点众人都是看在眼里,仲无量反应最快,忙道,“念兽狡诈,还请剑使出手遮蔽飞舟。”

她显然是在刹那间估量了阮、王联手的战力,知道这两人可以杀死舟中所有人,不会遇到任何阻碍,想通了这一关节,那么阮慈道韵覆盖飞舟,对众人的好处显然远远大于坏处。

种十六、福满子早知此点,更不会有任何异议,他二人一旦附议,那么其余人的意见也就无关紧要,只有附和一条路走。阮慈也不推辞,伸足轻跺甲板,道韵如水,从她裙边不断淌落,将飞舟表面包裹覆盖,她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自己在某一层面上和一气云帆本身蕴含的道韵达成一致,甚至彼此还隐隐有友好之感,这是她多次道韵对抗后,首次体会到道韵相融、相生之感。

至于舟中众人,她的感应也更加清晰,一气云帆仿佛成了阮慈的又一个内景天地,众人此时的气势、法力,阮慈心中都是有数,甚至连心情都能隐约感知。此刻自然多以戒慎为主,要再往深处去感应那些杂念,却不是此时的她所能做到的了。

刚入南鄞洲境内,便有了这么一出插曲,众人均感此行不会这样简单,更好奇大玉修士来此究竟是为了甚么。在原地稍微修整片刻,便又沿着感应追踪了过去,越是往深处走,那如丝如缕的怨气便越是浓郁,不过一气云帆有阮慈道韵包裹,所有怨气哪怕只是稍一靠近,便被当成养分掠夺了过去,这几日她道韵修筑速度,竟要比在中央洲陆时快了五成。

也是因此,众人都更加警惕,阮慈也在自己舱中修持功法,倒是无暇再去烦扰王真人。这般行了几日,种十六忽道,“我已失去对那两人的感应,定是雌兽报信,他们使用秘法,屏蔽了自身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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