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37
走廊上人声鼎沸,吵得跟菜市场没什么区别,这还是医院吗?!
陈简有些恼火。
他按下“呼叫”按钮,等待许久都无人回应。
到底是怎么了?
他踉踉跄跄,一路扶着桌椅、墙壁,蹒跚地挪动到病房前,慢慢推开房门。
走廊上来往的人都像得了失心疯,各个神色慌张,白大褂、摄像机、记者、麦克风……警服?
“请问是怎么了?”他尽可能礼貌地询问一名匆忙跑过的护士。
“陈、陈先生!”
护士犹豫片刻。
“她——您的妻子、她失踪了。”
*
18:17
好吵……
好吵……
好吵……
陈简想捂住耳朵,但不知为何,他感觉不到双手的存在。大脑仿佛是悬浮在黑暗世界的一颗气球,他的思想正在漫无目的地飘荡。
好吵。到底是什么声音。
他睁开眼。
为什么能睁开眼。
为什么能看到东西。
为什么……
他在哪里?
他突然回想起来,核溶成功引爆了整个世界,他在虚拟宇宙的肉体俨然毁灭,巨大的热量将他瞬间气化,那边已经结束了。
也就是说——
“啊……”
他发出不像人类能发出的惊异呻吟。
这里是现实世界。
他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不过黑暗的两边是散发着蔚蓝色暗光的灯带,灯光随着他的呼吸在有节奏地律动,被程序阻断的记忆全部涌入脑海。
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某种舱体里。
对了,这就他发明的“脑机信息转化仪”,俗称“白胶囊”。它通过脑皮层电图读取器和中微子衍像对全身神经进行读取和逆反馈,他正躺在白胶囊里。
正如赵望翷所说,遭受巨大的火灾后,他们被转移到了这种地方。
是在沙漠还是北极?或许在某座大城市。
陈简无法判断。
听觉在慢慢恢复。
透过厚实的白胶囊,陈简听清了到底是什么声音惊扰了他——是不断回响的警报声。
因为他们破坏了整个世界,突然从舱内苏醒,想必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这个现象。
陈简静静地躺在舱内,没有乱动。他知道,为了读取脑袋里的电信号,脑皮层电图读取器需要在人的脑袋上插入126枚纳米级的探针,虽然贸然移动最多只是一点擦伤,但一动不动显然是更正确的做法。
大概等待了五分钟?或许十分钟?
在炼狱那么多年,陈简大脑中感知时间的细胞网格受到严重影响,在全然黑暗的环境下,他根本体会不到时间的流动,生命仿佛搁浅的小船,静止在了名为时间的溪流边。他紧张地呼吸着,等待舱门打开。
终于,一声呲响,黑暗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带有丝丝白光的幕布。
“陈简,听得到吗,你不用说话,我们能接收到你的大脑信息。”一个亲切的女人声音从舱外传来,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
是因为他苏醒?亦或是有更大的喜事?
——听得到。
在白胶囊里待了太久,陈简竟无师自通地将信号传递出去,这种控制大脑的能力,好像成为了一种本能。
“好。你不要惊慌,我们之后会为你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已经沉睡了将近一个月,身体的各个部位都需要适应。”
——我明白。
自己的瞳孔想必已经睁得很大了,如果遇上普通光线,恐怕难逃失明的下场。
——才过一个月吗?
“是的,你还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吗?”
——爆炸?
“没错,你居住的地方发生了爆炸案件,我们把你从爆炸现场救出来后,你短暂苏醒过片刻,后来因疼痛再次昏迷,我们通过注射的方式维持营养和麻痹状态——你还想听吗?我不停地说话大概对耳朵和神经刺激很大。”
那你可能不知道炼狱的刺激有多大。陈简不悦地嘟囔。从女人的话中可以推断出,赵望翷已经把事实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不愧是百年一遇的天才科学家。
——我的妻子,赵望翷现在怎么样了?
女人迟疑片刻:“她……也在苏醒,身体无任何异常,但交流上存在一些障碍,没你适应得快。不过,请放心。”
——那就好。
“呼——其实我们有事想尽快请教你,你现在能答复吗?”
——什么问题?
“游戏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简而言之……我们被人关在里面了,具体的事,等我醒来后再讲,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正确率和效率都太低。
“明白了。大概过两个小时你就能完全出舱,在此之前请不要随意移动身体,有什么需要直接呼叫我们即可。”
——糜舟怎么样了?
“糜舟也在恢复中。”
陈简长舒口气。
——李匡世呢?
“在监狱。”
他没死吗?也对,在游戏中死亡,怎么可能影响到现实?他还想问问许君若的情况,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虽然是虚拟的,但他毕竟在那个世界“杀”了她。她大概不会愿意让“许君若”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吧。
他决定等自己足够清醒了再问其他情况。
还有一件事。
——二号月球呢?
“消失了。”女人很激动,像劫后余生。
——好……很好。
陈简没再提出问题。
他太累了。
*
18:18
平京市公安局科技安全临时大队办公室,电话此起彼伏地响着,所有接到电话的警员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紧接着,偌大的办公室响起能掀翻房顶的高声欢呼。
“队长!”副队长连门都没敲,冲进了大队队长高有成的小型办公室,“成功了!危机解除!”
高有成眉头紧皱,好像没听到他说话,而是凝视手中的平板电脑。
“队长?”副队长再次强调了一遍。
“听到了。”高有成波澜不惊,“外面那么闹腾,还用你说?”
副队长有些讶异。他以为队长是因临时大队没能在解决危机中立下汗马功劳而自惭形秽,于是安慰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控制住了舆论,别的国家都乱成一团,特别是那些异军突起的异教徒。我们不一样,社会依旧稳定,也没有发生一起大规模恐怖袭击事件——”
“哎。”高有成很不高兴副队长啰啰嗦嗦,“我不在意这些事。”
“那……”
“你看这个。”他把平板放到办公桌上。
副队长凑上去看。
“这是……日记?”
“那个帮他们写剧本的编辑,廖海桦的日记,在他电脑里找到的,刚被技术部破解。”
日记从5月26日开始,断断续续一直记录到7月初,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名记者的报道初稿,上面写着廖海桦与赵望翷相遇的一些经过。
“……廖海桦对赵望翷有意思啊。”副队长很快总结出八卦的内容,再往下读,他意识到一件充满违和感的事——“上面写的赵望翷是未婚?”
“继续看。”高有成说。
这是怎么回事?
副队长抱着疑问往下翻,中间都是粗略记录两人的来往,非常普通,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直到最后一篇。
“7月11日,廖海桦的最后一篇日记。”高有成说,“写于下午5点半。”
“711,他失踪的那天。”副队长把日记滑动到最后,“也是死亡的那天。”
7月11日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被骗了,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