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人不好吃辣,但我和顾鸣生是异类。等备好两碟辣油蘸碟,才靠着沙发席地而坐,一人拉开一罐啤酒,碰了碰杯。
我记得顾鸣生先前的话,喝了一口便放下啤酒,点着筷子开始指挥。
“你把那边的鸡翅倒下去,肉熟得慢。蔬菜别放太多,我怕等会吃不完。”
顾鸣生笑得无奈,手上却已经一一照做,“知道了,林大爷。”
我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看,没有驳回这个称呼。
电视里放着外国电影,充当背景音乐。火锅烧开后我吃得嘴唇通红,却怎么也停不下来。顾鸣生的速度没比我慢上多少,可始终不见狼狈。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就是这样,一到顾鸣生面前,我就感觉自己像个扣脚大爷。算了,吃饭时还是别想这个,有点坏胃口。
“对了,你和那位蒋老师进展地怎么样了?”
顾鸣生夹了一片土豆放进我碗里,像是突然顺口问道。
第4章
他一说这个,嘴里的牛肉卷都少了几分味道,转而被涩涩的苦意代替,冲上我的嘴角眉梢。
“就那样。”
“听起来不太顺利,”顾鸣生喝着啤酒,慢条斯理地说,“要我再给你支支招吗?”
我忿忿不平地剐了他一眼,“得了吧,我就是听信你的鬼话才会被他拒绝。”
“拒绝,怎么会?”
顾鸣生一脸诧异地问。我随意瞥向他,不知是不是被雾气蒙住眼,好似看见他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快得转瞬即逝,仿若只是错觉。
“我早就说过蒋秋时是直男,完全不懂我的暗示,我敢打赌,就算我当面告白他都能把这当成是我在替林诺感谢他的教诲。”
我夹起一片海带丢进煮得咕噜咕噜冒泡的火锅里,托着下巴继续说:“但是这样也好,我也不用有什么罪恶感。”
顾鸣生把已经熟透的鸡翅放进我碗里,眼底笑意略显朦胧,“是对陈锋的罪恶感?”
我一噎,没有反驳,加上一句,“还有撩好人的罪恶感。”
耳边响起顾鸣生的短促一声笑。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不定你的蒋老师早就猜透你的心思,还在为难要怎么拒绝你才好。”
“不可能。”
我拔高音量,认真为蒋秋时辩护道:“他是真的不懂那些事,只把我当普通学生家长看待,没有依据的事情你不要乱说。”
“好好好,我不说他了,”顾鸣生举手投降,轻声叹息,“真是见色忘友。”
“你不也是......”
顾鸣生眼皮一掀,缓声接道:“也是什么?”
我卡了壳,回想起顾鸣生的历任女友,竟然完全搜刮不出他为别人呛我的经历。我有些心虚,夹了块鸡翅放进顾鸣生的碗里,示意他看见我的割舍。
“最后一块了,给你。”
他好笑地看着鸡翅,又看向我,“你这是想用一块鸡翅贿赂我吗?”
“你不吃我吃。”
我伸出筷子就要抢,被顾鸣生眼疾手快地护住碗,言笑晏晏。
“吃,你夹的我当然吃。”
电影慢慢播到尾声,我吃得差不多了,百无聊赖地看着屏幕。正好放到男主为女主当掉攻击,含着血深情告白,伴随煽情的bgm,我心情顿时有些微妙,低头喝了口酒,悄然移开视线。
顾鸣生也注意到了眼前一幕,他很快按下暂停,找到另一部片子点击播放,声音比方才柔和了几分,“不看那个了,这个评分也不错。”
“没关系,”我没想到他比我还要敏感,哭笑不得之余升起一丝动容,“都快到结尾了,你真的不打算继续看?”
“反正也没看进去几分钟,”顾鸣生笑笑,继而想到什么,漫不经心不见刻意地问起,“又想到那件事了吗?”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地抿了抿唇角。
这个话题不算沉重,只是每次开口都需要莫大的勇气。顾鸣生放下筷子,像是没了胃口,过了片刻开口询问:“他最近有没有好转?”
这个‘他’指的是陈锋。顾鸣生很少直言他的名字,久而久之便把这个单字发展成我们之间的代号,只要一开口就知道说的是谁。
“还是那样,”我无奈地笑了笑,带些自嘲的口吻,“我说一句他能呛上三句,诺诺一个高中生都要比他懂事。”
“这种事情不能心急,”顾鸣生平和地扬着唇,不明显地加深了笑意,“你说得太直白他当然会生气。”
“那我就不会生气了吗?”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不自觉带上些压制失败的委屈。
气氛总是会被这个话题渲染至凝固。顾鸣生揉了揉我的后颈,透着淡淡的安抚,“你要多给他一些时间,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吃完了吗?吃完的话我把碗筷收拾一下。”
我闷闷应了一声,也帮他收拾起桌上的残局。
距离那场意外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但只要有人提上一句,或仅仅是看到相似的画面,我都能在瞬间回想起那天的每一帧情景——空气闷热,下着绵绵不绝的小雨,陈锋挡下我面前刺过来的匕首,刀刃白进红出,人群的尖叫就像刚才电影里演的那样,吵得头疼。他慢慢倒在血泊中,气若游丝却还在一声声叫我别怕,的确傻得可以。
身体有些发冷,我强制停止了回想,端起碗筷欲起身道:“今晚要洗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