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一直觉得蒋秋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单是这样想着,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无穷尽的秋日美景。
只是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唐突地唤出,只颔首轻应,维持住以往矜持的形象。
踩着倾斜而下的夕阳,我与蒋秋时并肩走出校园。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蓦然回到学生时代,连空气都夹杂着丝丝酸甜。
要是我的高中时期能有蒋秋时这样的老师,怕是连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走过保安厅,蒋秋时出声询问:“你是开车过来的吗?”
我连忙收起飘忽的思绪,“不是,我打的出租车。”
说出这句话时我略有些窘迫,无数次发觉自己和旁人的差距,而这种落差感在在意的人面前表现得尤为明显强烈。
他若有所思,很快便抬起眼,柔和了镜底的光,“如果不远,我送你一程。”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把‘送你离开’听成了‘送你一程’。
怔了半晌,我有些担心蒋秋时是在同我客套,但还是无法拒绝这个巨大的诱惑,“不远,开车就十五分钟,会不会麻烦你?”
他掏出车钥匙,不远处的黑色轿车亮起尾灯,他偏头对我说,“不麻烦,我没有什么急事。”
很奇怪,蒋秋时的话音总是有股笃定的说服力,只简单几个字,就兀然消除了我心底的局促。
车内,低沉的女声唱着晦涩难懂的外文歌曲。我坐在副驾驶,腰板挺得笔直,尽管蒋秋时没有看过来,也不容许自己的状态有片刻松弛。
只是谁也没有率先开口,也许是因为我与蒋秋时的关系还没有熟到那份上。
人都是这样又怂又爱浪的生物,平时在线上的交流完全没有负担,可一旦到线下,我连蒋秋时的眼睛也不敢多瞧,只好装模作样地看风景,一曲结束,耳边的歌曲转为了广播电台。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整,燕城的晚高峰已经进入尾声......”
我听得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都七点了?”
蒋秋时看着前方的路况,慢下油门,“嗯,已经不早了。”
听他话音落下,一个大胆的念头盘踞上我的心头。我攥紧安全带,在心里默默彩排了三遍,才学着蒋秋时平淡的语调问:“你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我记得之前说过有空要请你吃饭,今天刚好有机会。”
前面的绿灯刚好走到最后一秒,车身缓慢停下,蒋秋时的目光也随之望向我。尽管那双眼睛不含任何多余的情绪,却还是让我呼吸一窒。
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他是一个不爱将情绪外露的人。无论说上什么做上什么,语调与表情永远都清冷平调,却又奇迹般的不显疏离。
想必他笑起来一定很温柔,我没有见过,却莫名相信。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没有拒绝,而是这样问道,对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成功。
“前面有一家中餐馆,听说味道不错,每次路过都能看到有人排队。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你想去试试吗?”
我忐忑地试探道。
几秒后,绿灯重新亮起。骨节修长的手慢慢转动方向盘,却没有再行驶向既定好的路线。
“听你的,”他淡然地说,“店名叫什么?我导航一下。”
我捏着安全带的手指紧紧蜷缩,迟缓地报出了店名。想要揉揉有些发烫的耳垂,但害怕被蒋秋时发现这个小动作,只能闷不吭声地等它自己消下去。
好在汽车很快就停在那家中餐馆楼下。
和我想的一样,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多少食客。服务员领我们到一个二人座,看起来保密性很好,座位前后都用半镂空的屏障挡住大半,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隔壁桌的人。但同时也代表,我与蒋秋时进入了一个暂时的‘私人空间’。
等点单的服务员下去,我的脚趾已经开始不自觉扣着鞋底,满脑都被‘要说什么好要说什么好’的字样刷屏。
和陈锋一起吃饭时,就算谁也不开口我也不会觉得尴尬。但此刻蒋秋时只是倒上两杯水,在我眼里就不自觉地曲解成‘他是不是也在缓解尴尬’的其他意思。
“谢谢,”我接过茶杯,佯装淡定地扫过四周,“这里环境挺不错。”
蒋秋时颔首,算是赞同,“你平常喜欢出来吃饭吗?”
“没有,我一般都是在自己家里吃,偶尔点外卖。”
要是每天都和陈锋去外面吃,一份工资绝对养活不了我们两个人。
“我也更喜欢在家里,”蒋秋时喝了口水,自然地问起,“你是一个人住吗?”
我微愣,但还是点头应道:“嗯,我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被蒋秋时感染,我也开始说‘嗯’了。
蒋秋时抿了抿唇,又露出刚才那个像是笑容,又不似笑容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和女朋友住在一起。”
“怎么可能,我单身很多年了,”我低下头喝水,手心冒出些细汗,“谈对象也要对方能看的上我才行,我现在没房没车,一穷二白,哪个女孩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我在心里默默对陈锋道完歉,决定暂时忘记他的存在,毕竟只有自己信了,别人才能相信。
“你说的这些都是物质层面,交往时也要看其他很多东西,譬如人品和相貌,”蒋秋时像是在陈述事实,嗓音舒缓而真切,“在后者上,你这样的男生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
我瞬间卡了壳,望着蒋秋时半晌,才吐出一句干巴巴的“是吗”。
“嗯。”
这是蒋秋时的招牌回答,平时听起来并不觉得有多么特别,此刻却在给心底的小树苗又是浇水又是施肥,伸了伸绿油油的叶子,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