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娘亲做了对不起太后的事,她是自尽而死,也算罪有应得。朕如今只问你,你为何处心积虑入了漪兰宫?宸妃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设计污蔑朕,差点就害了宸妃和她腹中的皇儿,你究竟是何居心?”元瑜冷着脸问茜喜道。
茜喜听得这话,面上一时颓废了下来,她抬眼看了看郭小满,立即露了一丝愧色。
“是,宸妃的确待我很好,可是,我还是要害她。因为宸妃是圣上的心尖尖肉,只有害了宸妃,害了小皇子,圣上才会龙颜大怒,才会狠下心来对赵家下手,让赵家那老毒妇伤心欲绝,不得好死!”茜喜一边说着,一边又看着赵太后的方向,口中狠厉着声音地道。
殿中众人听了茜喜的话,一时间,心里皆都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没想到茜喜的心思这般缜密,她发觉在万寿宫内没法接近赵太后,转而就去了漪兰宫,她潜伏在漪兰宫中,竟妄想着害了宸妃和她腹中的皇子,再嫁祸于赵太后,让皇帝对赵太后心生恨意,继而不再容忍赵家。到时赵家被抄,皇帝又对她怀恨在心,赵太后此后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如今,皇帝震怒之下,赵家真的被一夜抄了家。茜喜这番计划,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茜喜,我问你,你当年是怎么出的宫?此后又在哪里生活?”郭小满却是看向茜喜问道,她心中实在好奇,茜喜当年出宫之时,才只有八岁,她在宫外是如何生活的,她究竟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才造就她这般偏执却又不顾一切的狠厉性子?
茜喜听得郭小满相问,脸上露出一丝抵触之色,可见得郭小满脸上的悲悯之色,她顿时怔了下,顿了半晌还是开口了。
“能怎么出宫?不过是拿脂粉涂了脸,装作没了气息的模样,又让自小照顾我的老嬷嬷去寻了执事太监,说我得急病死了。那些人本就厌弃我,巴不得我早早死了他们好省些事。这一听说我死了,立即报了上去又置了棺木来,老嬷嬷将我放在棺木内,跟着一道出了宫。待去了坟地,老嬷嬷趁着天黑将我抱了出来,又带着我回到她的家乡,从此和我相依为命隐姓埋名过日子……”
茜喜说得一脸的淡然之色,郭小满听是心里却是暗暗吃惊,一个老嬷嬷,一个八孩的女孩儿,能从深宫之中逃出来,此后还要设法存活下去,这其中的波澜与惊险,怕是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地步。
“当年上圣太后并未刻意为难于你,你在永巷有吃有穿,为何要逃出宫去?”郭小满紧接着又问道。
“有吃有穿?哈哈哈……”
茜喜听得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她看向郭小满,口中抬高了声音道:“宸妃娘娘,你有没想像过?天天被关在一个小院子内,只能看见一小块的天,每天耳边充斥的,是执事太监管事嬷嬷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声音,是外面受罚宫人惨叫求饶的声音,还有那些疯了的,一刻不停的疯言疯语声,那些声音如影随形,日日夜夜纠缠着,叫嚣着,叫你一刻也不安宁!这样的日子你能熬过几天?”
茜喜说到这里,脸上出现一抹惊惧之色,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又接着道:“我自小就很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出去?我为什么见不到自己的爹娘?年幼懵懂的我,拿着这些问题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嬷嬷,嬷嬷每每听得只能流泪,却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直到我八岁那年,我又一次追问之后,嬷嬷她竟是告诉我,她会想法带着出宫去。”
“我和嬷嬷出了宫之后,才知道外面的天地间竟是那样的宽广,花和草是带着清香的,还有鸟儿叫得也是那般欢快灵动……”茜喜说到这里,脸上的厉色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烂漫与纯真之息。
茜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说了,原来那老嬷嬷老家尚有亲人在,老嬷嬷带着茜喜回了家乡,倒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可前两年,老嬷嬷因病亡故了,临死之前,老嬷嬷交给茜喜一枚玉佩,说出了茜喜本是公主之身的秘密,又告知了茜喜,其母顺贵人死时的凄惨之状。
相依为命的老嬷嬷撒手去了,茜喜自是伤心欲绝,待安葬好老嬷嬷之后,她竟是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京都,再入皇宫之内,亲手替自己的娘亲复雪恨。
于是,一年之后,她辗转进了京,彼时适逢宫内有大宫女想花钱请“私身”替自己做活,茜喜终于等到了时机,入了宫廷做了一名粗使宫女,又想法入了万寿宫。在万寿宫内待了半年,一直得不到机会,才转而去了漪兰宫。
听得茜喜说完之后,殿中之人一时都沉默了起来。所有人一时间都不想开口说话。茜喜是先帝的骨血,原本是尊荣无比的皇家公主,金枝玉叶,可因着上一辈子的恩怨,自小被关在永巷之内长大,好不容易逃脱出去,却又为了替母雪恨,重入了宫廷,又生出这些波澜来,实在是叫人愕惋不已。
茜喜见得殿中人的目光,竟又大笑了起来,那笑里,带着点肆意,又含着一抹凄婉,她转向郭小满,止住了笑意。
“宸妃娘娘,对不起……我心里从来都没想过,要真的害了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我在娘娘身边这些时日,早就看了出来,圣上对你情深不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我心中笃定,圣上不会因为我的下作之行而有任何动摇,娘娘也不会轻易就误解了圣上,因此我才放心做得那样的假像来,只想以此激怒圣上,好借圣上的手,替我报仇……”
茜喜说到这里,郑重其事地朝郭小满磕了个头,口中又道:“宸妃娘娘,茜喜有愧于你。今生再不能回头,只待来世再报了!”
听得茜喜说得这话,郭小满顿时面色一惊,心头就生出了一阵不好的预感,果然再看时,就见得那茜喜自地上站起身,脸上闪过一抹绝然之色,然后一咬牙,飞起脚步,竟是朝着殿中的柱子冲了过去。
“拦住她!”郭小满惊呼出声,元瑜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能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众人见得眼前一状,一时都慌了神,卢公公与阿茉最先反应了过来,撒开腿就冲了上前,可已然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茜喜就要一头撞在了柱子上,血溅当场了。
“小满,别看……”元瑜一时心神俱乱,只得伸手紧捂了郭小满的眼睛,口中颤抖着声音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元瑜身后却有一道黑影飞了出去,竟是赶在茜喜的头即将撞到柱子的那一刻,赶到了柱前,以迅雷不及掩用之势,伸手拽了茜喜一把,一把将她拖离了柱子。
茜喜还想挣扎,可那人眉头一皱,竟是一个手刀朝茜喜后脖颈砍了上去,茜喜闷哼一声,随即身子一软,那人也不扶她,任由她瘫倒在了地上。
“燕小五,做得好!”元瑜惊喜出声。
听得这声音,郭小满的一颗心才自嗓子眼掉落了下来。她伸手拽开了元瑜捂着她眼睛的双手,抬眼朝柱子方向看了一眼。就见得茜喜静静地躺在地上,头上脸上并无一丝血迹,看起来只是昏了过去。而离茜喜两步远的地方,直直地站着一名身着玄色软甲衣的小郎将,身形生得魁梧,浓眉大眼,精神气十足。
“圣上,小五下手有些重了……”燕小五见得殿中众人都拿赞赏的眼光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局促了,朝元瑜拱了拱手,又看看地上昏睡的茜喜道。
“无妨……”元瑜朝他摆了下手。
此时卢盛已是回过神来,出门唤了两个内侍进来,又将茜喜抬了起来,往门外去了。
郭小满看着脸色苍白的茜喜,一时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滋味。眼见着就要一行人就出迈出门槛了,她还是没忍住,出声唤了一声。
“且慢。”
听得郭小满的声音,卢盛立即朝内侍们挥了下手,让他们暂时停了下来。
第94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65 还有稳婆、医婆子……
“圣上, 能不能不要再送茜喜进永巷了?”郭小满看着元瑜问道。
元瑜听得这话,先是下意识地就想要摇头,这茜喜虽说是先帝的骨血, 他的亲妹妹,这皇家公主入永巷受罚的确不大合适, 可是, 一想到茜喜的所作所为, 他就忍不住心头一阵痛恨,根本没有办法就此原谅了她。可郭小满此刻正巴巴地看着他,他又狠不下心来拒绝。
“宸妃, 哀家知你心有不忍,可这茜喜虽为先帝骨血,可她心地不良,行事不端,该是要受些惩罚,绝不可姑息啊!”见得皇帝为难,容太后忍不住开了口,言语之中,对郭小满欲为茜喜求情一事有些不满。
郭小满听得这话, 忙自坐上起了身,对着容太后方向回话道:“太后, 小满并非要为茜喜求情。茜喜之所作所为,的确是要受到惩罚才是。只不过, 臣妾以为, 并非只有幽闭永巷这一个法子,可以另施它法用以惩戒。”
郭小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元瑜当即生了好奇, 忙追问郭小满打算怎么惩戒茜喜,容太后也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圣上,记得你前几个月和臣妾说过,为体恤民间疾苦,特地令户部设了慈幼局,拨了银两财物,专为收养民间流落在外的孤残弱小。如今光是京都之中,慈幼局就有三处,只是照顾残幼的人手远远不够。因此,臣妾提议,让茜喜入慈幼局做工,令她照料那些残弱的孤苦孩童,让她为己赎罪的同时,也修得一番怜悯慈悲之心。不知两位太后及圣上意下如何?”
殿中一众伺候的听得郭小满这话,皆都点着头,心中都认同了郭小满这个想法。元瑜听得也觉得这办法甚为妥当,他心里明白,茜喜执念太深,又生了绝念,入得永巷之后,极有可能会寻个机会走上当年顺贵人的老路。郭小满提议送她入慈幼局,无疑是为她谋了一条生路。只是不知两宫太后如何想,尤其是上圣太后,茜喜之行为,可谓是提前促发了赵家被抄没的下场,上圣太后会轻易地放过她吗?
“皇帝,就依宸妃之言吧。”就在元瑜犹豫之时,一直沉默的赵太后竟是出声了。
“母后?”元瑜一脸意外地看向了赵太后。
赵太后却是自座上起了身,由周嬷嬷扶着慢慢往外走了。她似是一下子老了不少,面上一惯的威严与雍容消失了,露了些黯淡之色,像是个普通地老妇人了。
“哀家老了,再不想喊打喊杀了,从今往后,前朝有皇帝独挡一面,后宫,亦有宸妃,哀家只在万寿宫安享晚年就是了……”
赵太后低着声音,说完之后,扶着周嬷嬷的手,一步步往外走去,殿外有阳光照了进来,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透着一丝萧瑟的意味来。
“恭送母后。”元瑜站起身,朝着赵太后的背影施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