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翀看着举着火把的裴凛之,抬了抬眉毛,没说什么,往后退了一步,让裴凛之过去。
裴凛之插好火把退出来,闵翀压低了声音说:你对郎君的照顾真可谓细致入微。
那是我分内的事,不劳你费心。你明知郎君喝多了,为什么还要逼着他喝酒。裴凛之对闵翀的意见很大。
闵翀说:我敬他酒,是出于尊重。你没资格代他接受这杯酒。
裴凛之冷冷道:你们这些人,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不在乎他的死活。
你闵翀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萧彧在光线充足的茅房里放完了水,出来的时候,裴凛之和闵翀背对着彼此,仿佛没看见对方存在似的。
萧彧说:你们是否要用茅房?我已经好了,你们用吧。
裴凛之舀水给萧彧净手,说:闵当家,一会儿更衣完毕,记得把火把拿出来,免得走水。我们先回去了。
闵翀没说话,板着脸走进茅房,关上了门。
这顿饭是赖平川离开越州之后吃得最丰盛的一次。这样的饮食,就算是在越王府里也是许久未吃过了。因为越王体恤越地百姓,要求全府上下缩衣节食与越地子民共甘共苦,每顿不过一荤一素而已。
倒是流放崖州的大殿下,过起了丰衣足食的生活。方才家中那些下人情真意切地来敬酒,说明大殿下深得人心,在崖州经营得相当不错。
就是传言的断袖之癖似乎是真的,受宠的而且还不止裴公爷一人。
若是小世子送到此处来,大殿下没有子嗣,对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都如此友善,少不得要把这个侄子当成亲儿子来看待。
虽然骨肉分离是一桩痛苦的事,但对小世子来说,大殿下处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大殿下尚未松口,不愿意接受小世子。
因为元旦,萧彧给所有人都放了数天假,辛苦了一整年,也该好好歇一歇。
赖平川在这里待了两日,参观了各种作坊。听说还都是大殿下亲手创办起来的,他对大殿下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崖州完全能富甲一方,唯一需要的担心的,便是京中的那位。
不过如今梁王与豫王都在以戍边的名义招兵买马,京中想是无暇顾及崖州这边,大殿下暂且还是安全的。
赖平川很快便离开了,他急于回去向他的主子禀报情况,也希望能赶在圣旨下达之前回去,有时间做充足的准备。
直到他离开,萧彧都没有松口接受越王的儿子,只是给越王写了一封信解释崖州苦热,缺医少药,不利于稚童成长,算是给出了答复。
他收养这么多孩子,因为这些孩子无家可归,无父无母,在他这里,已是最好的归宿,他不能保证这些安全无虞长大,但他绝对会尽心尽力,诊视所有的生命。
但若萧胤将唯一的宝贝儿子送来,那孩子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崖州又是苦热之地,各种蚊虫瘴毒环绕,他真不确定能够养得大那孩子。
万一夭折了,他怎么跟人交代,这辈子恐怕都要活在自责和愧疚中。
赖平川离开之后,家里的各种作坊都紧锣密鼓地重新开工,他们要赶在闵翀出海之前准备好所有的物资,包括瓷器、纸张、茶叶、铁器、兵器以及造好那艘船。
其实下南洋,最好的季节便是冬季。因为季风自北向南,船只可以顺流而下,借着风力,不仅速度快,而且冬季少飓风,比较安全。
回程的时候,最好当然是春季,风力已经转向,自南向北吹,行船省力,且飓风少发。
萧彧与窦七爷、闵翀商量航线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如若航行在海面上,正巧碰上了飓风,以木船的抗击打能力,只怕是九死一生,有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窦七爷捋着胡须说:夏天与秋天飓风多不假,但也有办法能降低风险,可以贴着海岸线走,虽然花费时间多,但也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机会,能够跟沿岸的土人换取不少珍宝。
这一点萧彧倒是赞同,他这趟出去,其实最重要的不是赚钱,而且搜罗各地的各种蔬菜水果粮食等作物的种子、小苗和根茎,以改善人们的生活水平。
闵当家觉得如何?萧彧问闵翀。
闵翀说:我最远只去过占城,所以还是要听七爷的。
萧彧说:那就拜托二位了。这次去,换奇珍异宝倒是其次,我希望二位能够尽量帮我收集一些东西。
郎君只管吩咐。闵翀说。
萧彧便将自己能想得到的作物都列了一些,最主要的便是收集各地的谷物种子,还有蔬菜种子,以及亚麻和棉花种子,这些都是解决人们吃饱吃好穿暖的问题,比起什么象牙犀角显然更为有意义。
当然,能换取金银是再好不过,金银不是天然的货币,而货币天然便是金银。金银根本无需经过朝廷发行,它们天然就具有购买力。
闵翀和窦七爷听完萧彧所列的物品,互相对视一眼,这可跟别的商人航海目标太不一样了。
别人去海外,都是搜罗各种奇珍异兽,比如珠宝、玳瑁、象牙、牛角等物品,要是能带回什么狻猊、孔鸟、犀牛、大象等活物回来,那才是真正的大收获。
可萧彧竟然只要那些不起眼不值钱的物品。
窦七爷说:郎君不怕换回来的东西蚀了本?
会吗?萧彧笑笑,我又不止让你们换这个,不是说还可以换金银珠宝嘛。我是说这些是重点,这一次去,务必帮我多带回些作物种子、小苗和根茎。珠宝是身外物,只有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人们才有余力去关心那些奢侈品。
窦七爷笑着说:郎君难道还担心吃不饱肚子?
萧彧笑笑:我是吃饱了,但还有那么多人吃不饱呢。去年北边陆地上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冻死了多少人。
闵翀深深看他一眼:我懂郎君的意思了。
萧彧抬手拍拍闵翀的肩:那就有劳闵当家了。
正月初八是吴家大郎成亲的日子,娶的是其母舅那边的远亲,比一般人幸运的是,大郎小时候见过新娘子,不完全算是盲婚哑嫁,听说是个相貌还不错的姑娘。
萧彧很好奇这个时代人婚礼的流程,发现新娘子竟然是黄昏时分才抬进来的,怪不得叫婚礼。新娘子并没有盖头,也不着红嫁衣,因为红色染料稀缺,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
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新娘子长得还不错,五官端正,比较腼腆。
萧彧去观了礼,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套铁器,这是最实用的,而且买起来极昂贵,给吴家省了一大笔钱。此外还随了五百文的份子钱,给吴家张罗婚事用。
吴家准备了流水席,请了亲朋好友过来,村中每家邀请一个作代表,他们家可没法像萧彧那边随意村民们吃。
萧彧头一次吃上了别人家的流水席,不用自己张罗客人,流水席吃得真轻松。
吴家娘子从萧彧那儿学会了酿酒,特意为大郎的婚宴酿了两缸糯米酒,用来招待客人,有酒有肉,已是相当体面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