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真的累了,以往别说他坐在白道灵身旁了,从他进殿的那一刻起白道灵便能警觉。
但那双清亮的眼从未躲避过他,他明白,白道灵并不畏他,只是觉得自己性情难以捉摸,有些提防罢了。
正想着,白道灵头一歪,醒了。
还未完全清晰的视线蓦地闯入一块墨色的衣角,白道灵吓了一跳。
“首,首领?”白道灵险些从坐塌上滑下去。
首领淡淡地“嗯”了一声,问:“白道长的朋友好些了吗?”
白道灵揉了揉迷糊的双眼,眼前逐渐清明,“好多了,静养就是了。”
陆邪这几日醒来的时间长了许多,但仍旧嗜睡且神志不清,但嘴里总嘟囔着几个字,白道灵恨不得将自己耳朵贴在对方嘴皮子上才听清,他嘟囔的是姜灵的名字。
白眼狼。
白道灵气一边气鼓鼓地嘟囔一边替陆邪写药方子。
首领不打算多留,他微微颔首,起身一言不发地往殿外走,忽地在门口停下了,侧首对宫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踏出了殿外。
白道灵睡了一觉,天灵盖儿都清明了,他走到陆邪身边,发现陆邪的热退了,但发了些汗,他像白捡个孩子似的把贴在陆邪身上的里衣换了下来,又给他换上一套干净清爽的,一切完毕后终于满意地拍拍被褥,放下心来。
傍晚,白道灵刚从陆邪的偏殿出来,路过花园时又见到了那位女子。
白道灵这会儿倒是有闲心多看了几眼,他猜测花丛的那头是宫中的妃子。
脑中蓦地闪出那位羌国公主的影子,末了,白道灵又自觉好笑地摇摇头,将那道倩影在脑海中摇散了。
回到殿中,白道灵方觉肚子空地发慌,正巧,一道香味无声地飘来,白道灵循着那股香味看去,发现宫人一个接一个端着冒着热气的菜小步走进来,面前的桌上不消片刻便被堆满了。
白道灵瞠目结舌:“这,这是?”
宫人垂首道:“首领说白道长消瘦了不少,叫我们多加了几道菜。”
白道灵的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左手撑着额头盯着那些菜。他有种自己是待宰的肥猪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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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白道灵惊讶的是,时常出现在花园中的身影真是属于那位姜国公主的。
公主身处深宫,已成定局,按理说白道灵不该再过问,但他犹豫再三还是向别的宫人打听了一些。
他支走了身边的宫人,害怕这事儿被捅到那劳什子首领那儿去,自己就算了,要是连累了那位公主被首领怀疑那可就是罪过了。
宫人告诉白道灵,公主自羌国而来,是为了两国长期交好才前来和亲的。
这些事情白道灵早在公主那儿当睡前故事听,他搓着手,又问道:“还有别的吗?比如......公主进宫以后过得怎么样?”
白道灵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算了”两字还未说出口,宫人便道:“公主自进宫后首领就没怎么召见过她,但公主好像也并不在意,而且这么些日子过去了,首领将公主晾在一边,到现在也没给个封号什么的。”
“不和?”白道灵压低声音道。
宫人掩嘴笑,只道:“这我哪里晓得?有人猜测首领不近女色,因为时至今日宫中只有一位妃子怀有身孕。我们这些在宫里做事的,心中虽然好奇但也只得压着,不好多嚼舌根。”
大白天,日头正烈,白道灵蓦地出了一层毛毛汗,他咬着下唇,又问:“你们首领不近女色,那......他好男色吗?”
宫人被他这话骇了一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们首领哪边都不近。”
白道灵松了一口气,讪笑了一声,又随口聊了几句不搭边的话,然后和宫人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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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邪的状况好了许多,面上逐渐显出了些血色,白道灵不要钱似的从太医院里抓那些珍贵的药材,刚开始他还有些愧疚,抓药时都掰着指头抓,但后来转念一想,他都把自己卖了,赚这点药材钱应该不过分吧?
被珍稀昂贵的药材养着,陆邪的面色一天比一天好,不出半个月便已经能下床走路了。白道灵深觉自己给师父长了脸,恨不得去师父坟头看看有没有冒出青烟。
但白道灵清楚陆邪的这条命只能靠这些药材吊着,外人可能不清楚,但他每天都把着陆邪的脉,深知陆邪的身子骨已是油尽灯枯。
他不知道陆邪在边境的那些年究竟受了什么伤,竟然把身子糟蹋成这样。所以待陆邪精神好了之后,白道灵便顺口问他:“陆邪,你在边境中过毒吗?”
陆邪眼神一闪,端着药碗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何止中过毒,他连这条命都差点搭在那儿了。
但陆邪面上却很平静:“是,确实中过毒,差点没了命......是镇国公舍命救的我。”
陆邪忽然仰头将那碗难以下咽的药一饮而尽,他感觉自己疲倦不堪,不知是因为那碗药还是因为回忆。
“要不是镇国公替我将毒血吸出,今日我都不一定能站在你面前。”
白道灵没想到中间还有如此九转回肠的故事,一时间都不知是该惊讶还是先安慰面前的人。
“不论如何,我都必须把姜灵救出来,”碗底沉着药渣,正随着一双手轻轻晃动,“我一定会把姜灵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