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斐的疾呼声嘶力竭。
言斐!
戚景思也终于在这一声嘶喊中找到了被人群冲散的言斐,他只能看见言斐双手个衣襟上都沾满鲜血,却无法判断血迹的由来,只能发疯一样向言斐奔了过去。
怎么弄的?他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来,上下摸索着仔细打量,怎么弄的!
景思
言斐的声音仍然温柔,眸中深含柔情,而这一切却突然教戚景思兀自心惊。
他在言斐的脸上看到了祈求。
不准说!他一把将人按进怀里。
景思,你走罢。言斐靠在戚景思怀里,温柔沉静,与这个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你是整个莜县的希望,莜县有希望,我才有希望。
不可能!
戚景思失控地咆哮,低头激烈地亲吻言斐。
言斐安静地承受这个暴虐的吻,任由戚景思咬破他的舌尖,悄悄将手上的血迹在衣摆边擦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封捏皱的信笺。
感受到言斐悄悄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手心,戚景思倏然睁眼,然后被言斐一把推开。
言斐低头确认戚景思已经接过那封信笺时,眼神扫过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突然浑身一滞;他把手背到背后,紧接着他奋力推开正要重新上前抱住自己的戚景思。
戚景思完全不敢相信言斐瘦弱清癯的身体会在这一瞬间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让远比言斐高大魁梧的自己重心不稳,脚下一个趔趄。
言斐突然扒开激愤地人群,冲向京兆尹的府兵。
独户尚书的独子在此他迎面对上恶魔手中的屠刀,你们大开杀戒,若误伤亲贵,可担当得起!
府兵手中刀刃一顿,连乡民们的前赴后继都暂时停止,世界在这一瞬几乎静止。
戚景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前去抱住言斐,言斐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戚景思,你听我说。这次言斐没有再推开戚景思,而是伏在对方耳边小声道:我给你的东西,是小叔叔留下的信。
当初他执意要回到晟京,林煜也曾向他陈明利弊,希望他可以再三思量;他在婉拒林煜的好意后,林煜便给了他这封信,现在被戚景思捏在手里。
小叔叔说过,危难之时将信送给四殿下,困局或许可解。
他伏在戚景思的耳边,感受着戚景思的颤抖,他痛苦地咬住下唇,克制住自己在分别的最后一刻想要亲吻自己爱人的冲动。
把信送出去,连同莜县的情况,这一切的真相不能再像之前的牛家村和汀县的悲剧一样埋进土里。
景思
他大喊一声,几乎用尽毕生最后的力量,一把将戚景思推向府兵所在的方向。
我等你回来。
好像终于脱力,他推开戚景思之后的这最后一句,没有再喊出声音,只是用口型说给戚景思听。
府兵慌乱地围住突然跌在脚边的少年,十数柄刀剑顷刻间抵在戚景思的喉边。
等一下。突然一名身穿底层军官制服的人上前将众人拦下,好像真的是戚尚书家的独子
好像是。马上有人附和道:当初绑架案发生时,城中四处寻人,我看过他的画像
身边的人之后还嘀咕了些什么,戚景思已经听不见了,他颈边的刀剑移开,被人扶了起来。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追随着那个清癯挺直的背影。
这一刻他才明白,无论是言斐还是林煜,他们柔却不弱,所有的隐忍都只是他们的包容与涵养。
人群汹涌向外,只有那个言斐背向而行。
就在言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汹涌人潮中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还是回头,弯给了戚景思一个温柔缱绻的笑容,那一汪明眸中盛着一如初见的美好。
戚景思却在笑容里看见了那个咬紧牙关的灵魂。
大多数人的康平盛世,总赖少数人的负重逆行。
哥!
言毅一早跟着乡民外出采药,听到村中变故赶回来,却只能被激动的人群拦在外围,直到现在才勉强挤了进来。
你没事儿罢?他也看到了言斐身上的血迹,有些紧张。
言斐摇了摇头。
其实刚才言毅踮脚,看见戚景思已经被京兆尹的府兵架住,强行拽走,他们既然认出了戚小公子,就一定不敢造次,你其实
想想办法,或许可以和他一起走。
晟京人口即使没有百万之众,几十万是一定有的。言斐冷静道:这病不能传出去。
他回身看着仍然前赴后继的人群,也远远看着戚景思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突然迈开大步,登上村口一处高台。
大家听我说
方才离开的,是户部尚书唯一的儿子,他一定会把这里的消息带出去,再给我一点时间,也给朝廷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带着粮食和药材回来的!
倒在村口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失温,人群也不是没有恐惧,他们中有人听到了言斐的话,渐渐停了下来,离开村口的包围圈,朝言斐的方向围过来。
我在前年连中三元,是晟明帝钦点的状元,本朝开国以来只有三人;我以我项上人头和头顶乌沙向诸位担保,他一定会回来!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人群不安地愤怒道:又凭什么相信他!
他不会扔下我
我们这几月在村中同进同出,同塌而眠,大家都是亲眼瞧见的。言斐深吸一口气,我们早有夫妻之实,他不会扔下我!
人群瞬间沉默。
这几个月来小言大人与身边少年举止亲昵,众人也非是没有起疑,只是总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大家私下里议论议论便罢了,并不敢真的得罪救命恩人,搬上台面。
谁也没想到言斐会以这样的方式,毫不遮掩地说出实情。
人群顿时无言以对,只能窃窃私语。
哥!言毅终于挤过人群来到言斐身边,就算是这样,你可以把文书和东西都留给我啊!只要我说我才是言斐,我就是言斐
你该跟戚公子走的
离我远些。言斐后退两步,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这病不能传出去。
就算是这样人群中有人消化了言斐刚才的话,开始反驳道:我们怎么知道哪一天,你会不会跟刚才那人一样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