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黛怡从二十三岁就到惠大财金系办,从约聘助理做起,一直到转为正职祕书,已过了十三年。以她的年纪来说,算是保养得相当好,除了必须技巧性地以穿搭来修饰略显臃肿的腹臀区域之外,脸蛋、肤质和整体身形,都算是能够吸引同龄男人多看一眼的等级。她总是笑脸迎人又健谈,与系上的工读生也都相处融洽──除了钟月之外。
每当黄黛怡在系馆中与钟月相遇,上一秒还对着其他人堆笑,下一秒见到她便露出冷漠的眼光,连个招呼都不打,使得钟月到了喉咙的一声「嗨」又吞了回去。上班时,黄黛怡交代钟月工作也总是粗声粗气,毫不客气,一反平时待人的亲切殷勤。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学期,钟月渐渐转变了想法:也许黄黛怡对她流露的眼神其实不是冷漠,而是鄙夷。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讨厌的是她又再次因为他人的目光,而厌弃自己。
这天印完讲义,回到宿舍时暮靄已沉,钟月的心情也像是填了水泥一样既沉且浊。
她抖落伞上的雨珠后,例行地察看信箱,就发现里头躺着一个素雅的米色信封。
想必又是一封偽装成私人信件的广告信吧。她烦躁地嘖一声,收了伞走回房间,心不在焉地拆信。正打算随手将信丢到垃圾桶时,却忽见映入眼帘的竟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字跡,飞扬挺拔,相当好看。
她倏地睁大了眼。
『小月:
我的来信或许使你感到突兀;但太久没有你的音讯,偶然得知你的消息,实在难掩兴奋。
我在《诚报》看到你的文章。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这里的编辑,《诚报》的实习记者招募,我也参与了企划,因此手上有投稿者的联络资讯。看到了你的名字和大头照,我确信这就是我曾经认识的你,因此擅用职务之便写信给你,你不会见怪吧?
年少时在草屯乡间的时光,一直是我很美好的回忆。当时我刚到陌生环境,多了你这个年幼玩伴,排遣不少寂寞。还记得当年我们常坐在草地上瞭望景色的山头吗?前阵子回去,山顶风光依旧,但街道景色已物换星移。
你现在如何?如果可以,请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p.s.记得你从小就很爱看书,难怪文章写得如此令人惊艳。
鸿砚』
钟月掩嘴惊呼。没想到在这个e-mail盛行的时代,还会收到这样一封手写信;更何况,还是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手写信。她反覆读了几遍,才确定不是自己在幻想。这应该是最近她参加《诚报》校园记者徵选计画录取之后,最值得记录的重大事件了。
她这才发现刚才没注意到信封上的寄件地址──与前不久她寄报名资料到《诚报》时的收件地址相同。
「干嘛?有蟑螂吗?」室友许盈翠听到她的呼喊,探头问道。
「没事啦!」钟月随口敷衍,匆匆脱了鞋,进到房间,砰地一屁股坐在书桌前,仓促的动作还引得许盈翠横了她一眼。
鐘月却已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关于这位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的寄件人,许多回忆都浮上了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