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落在肖宗镜眼中,却明显沉重了许多。
“他们害怕官兵,”他低声道,“百姓不信任朝廷。”
姜小乙:“开了头就好了,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他们发现粮食少了很多,很多民众都趁夜将粮取走了。
肖宗镜稍稍放下心来,说道:“再等两天,粮食取完我们去下一座城,全部发完就可以前往齐州了。”
就在他们认为此次发粮要顺利完成之时,事情发生了变化。
命运与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夜,肖宗镜坐在小屋的木桌旁,借着昏暗的油灯,正在看齐州地图。姜小乙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昏昏欲睡。她歪着头,半睡半醒的视线刚好对着肖宗镜的后颈,她眯起眼睛看了好久,慢慢坐了起来。
“大人……”
肖宗镜回头,姜小乙愣愣道:“你脖子上是什么……”
“脖子?”肖宗镜有点奇怪,伸手摸了摸,忽然觉得后颈有些痒,不禁抓了抓。姜小乙下了床,走到桌边。肖宗镜手掌张开,指尖沾着血迹。姜小乙靠近了看,发现他脖子后面起了一块铜钱大小的圆疹,他刚刚轻轻一抓之下,整块皮竟然都掉下来了,血流不止。姜小乙忙撕开衣裳帮他包扎。
“大、大人……?”
肖宗镜倒是镇定许多,一顿之下,迅速拉开姜小乙,道:“你先离开这里。”
姜小乙声音打颤。
“大人,这、这这……这该不是,该不是……”
肖宗镜笑道:“放心,没事的。听我的话,去边界军营等我。”
姜小乙被他推出屋门,他道:“不要向外传此事,以免造成混乱。”姜小乙脑子一片空白,手足无措。肖宗镜看出她过于慌乱,又道:“这样吧,你先带人去另外两座城放粮,回来的时候我差不多就可以来找你了。”这话多少安慰了姜小乙,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放粮……”她一转身,又被肖宗镜拉住。他手掌紧了又紧,叮嘱道:“小乙,粮食一定要发到,但是你千万千万要小心。”
姜小乙用力点头。
“是!”
姜小乙觉得,这是她活到现在,老天与她开过的最荒唐的玩笑。
发粮的所有人,包括她,和那些酒囊饭袋一样的将领,还有那些并无武艺傍身的,混吃等死的士兵们,他们谁也没有感染此疫。
只有肖宗镜。
姜小乙找到正在营地休息的驻军将领,问道:“这病、这病得上,几时能好?”
将领道:“那就不知道了,要看自身状况,身体好的自然恢复得快,差的就惨喽。血疫死状极为恐怖,到最后浑身毛孔都会渗血,人像在你面前化掉一样,真是看一眼两三天都吃不下饭。”
姜小乙彻夜未眠。
她兀自安慰自己,绝对不会有事的,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比肖宗镜身体更好的人了,他正值盛年,身经百战,四方神都不是他的对手,区区小病算得了什么?
与其乱担心,不如先把他交代的任务完成。
姜小乙强迫自己忘了那些事,专心赈灾发粮。她带人将另外两座城的物资全部发放完毕,又花费了七日。
她迫不及待回到洛水,掀开本营的大帐。
肖宗镜并没有回来。
她去那小屋寻他,走在路上,姜小乙手脚冰凉,心跳得极快。她眼前视线已些许模糊,见了许多不该见到的影子。她知道这是元神不稳的征兆,她已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姜小乙站在小屋门口,深吸一口气,指尖放在门上,似推未推。
门竟然被风吹开了。
“啊……”姜小乙猛然捂住嘴。
肖宗镜倒在木板床上,床上污秽一片,他的身上,脸上,处处都在流血。
姜小乙灵识猛然震颤,心口收紧,她见到了鬼影——那女孩蹲在床头,正静静看着他。
屋外银光闪过,空中响起惊雷之声。
肖宗镜眼角血红,望着她的影子,他想说话,但已经说不出口了。
姜小乙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昏过去,她用力一抓自己的脖颈,抠出十道血印,再次打起精神。
“大人……你等我,你等我一下!”
留下这句话,姜小乙冲进雨中。她跑进洛水城,到处都是尸首,弥漫着恶臭。“有人吗!”她站在雨中,四下呼喊:“有人吗?有没有人!”
没有人出来。
姜小乙眼尖,抓住躲在门后的一个老者,老者大叫一声:“官兵来了!官兵来了!”他用力推了她一把,姜小乙纹丝不动。
“郎中呢!”她急切问道,“那会配药的郎中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她,拼了命地挣扎,姜小乙轻而易举将之制伏。
“你告诉我那郎中在哪!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老者惊弓之鸟一般,用嘶哑的嗓音大喊大叫。
“官兵来了!大伙快躲起来!快躲啊!”
姜小乙眼睛一热,忽然之间委屈得要死,她抓着老者衣领,颤声道:“他是来救你们的,是来救你们的!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那郎中在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