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营业时间没有限度,大约是因为每分每秒都会有人受伤需要救治,别处熄了灯,它仍矗立在城市之中,屹立不倒,在天地间仿佛镀着圣洁的光辉。
可禾筝最讨厌这个地方。
要不是必须要来,她是死都不愿意踏进来一步的,从午后等到傍晚,手术才终于完成,挂完最后两瓶营养液,护士才来通知她们可以离开了。
禾筝扶着女人走上电梯。
她刚流了一个孩子,身子自然是虚弱的,整个人都倚靠在禾筝身上,气若游丝,眼皮不抬,“谢谢你。”
“没关系的。”禾筝轻拍着她的背,面无表情地说着虚情假意的话,“我会让我哥哥常去看你的,你刚流了孩子,应该好好休息,千万别去找他。”
女人含着泪:“他真的会来看我吗?”
方陆北恐怕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这话禾筝自然不会说,只温柔如水的笑着,“当然了,正好趁这次机会你能跟他培养感情不是?”
“可是他有那么多女朋友……”
“你不一样呢。”
禾筝从小行骗。
在小镇的时候连阅历丰富的老大爷都能被她骗了,更何况一个单纯天真的女人。
她傻乎乎的,用感激的目光望着禾筝,“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陆北哥哥,上次去闹,是我冲动了。”
“下次不要这样了就好,男人都不喜欢没面子。”
“好的,我记住了。”
走出医院,外面正在下小雪。
都没有带伞,禾筝专程打了车叫到医院门口,小心将女人送上车,还拿了卡给她,仪态温和又不显刻意,“拿着,买些营养品补补。”
女人不敢收一个劲推阻着。
禾筝却淡淡的,仿佛送出去的只是一捧花,“一定要拿,就当是我代我哥哥补偿你的。”
这样说,女人才安心收到了口袋。
目送车子离开,雪花落在禾筝的鼻尖上,融化成一滴水,她用指腹擦掉,那般虚假的面容才被撕碎,换上了一副疲惫的倦容,转身,坐上了方陆北的车。
他车内空间宽阔,不像季平舟的车那样刻板,连车头摆放的小摆件都有恶搞的成分。
车载香水有淡淡的甘草味,很轻,冷风吹进来才能闻到一些。
方陆北从烟盒里敲出最后一根烟,笑咪咪的,完全没有丧子的痛,“看在你替我办了一件好事的份上,赏你了。”
禾筝不冷不淡地瞥他一眼,将烟拿出来,含在唇中,车窗降了一半,偶尔有冷风和雪粒子飘到她的衣服上,又迅速融化成水,她用手掌围困着火光,火摇曳了两下,点燃烟。
“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难过什么?”
“毕竟她怀的可是你的孩子。”
世界上怎么能有男人冷漠成这样,就算那不是他的爱人,也不应该牵连无辜的生命。
方陆北是真的不在乎,他耸耸肩,“这怎么能怪我,我让她吃药,她自己不吃,还妄想用孩子绑住我,不是活该吗?”
雪越下越大了。
他将雨刮器打起来,眼睛就着黑暗望出去,“你说,是不是活该?”
禾筝根本不看他,手臂搭在车窗口,下巴垫在上面,烟雾缓缓在肺腔走过一遍,再吞吐出去,“你迟早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