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点儿余晖消散,出去一下午的桃夭还没回来。
宋大夫想起白天的陈八两,实在有些不放心,要去寻人。
才出院子,就见桃夭浑身失血的小跑回来。
宋大夫大骇,“你受伤了?”
桃夭忙道;“不是我,我待会儿再回来跟您说。”
不等宋大夫说话,她推了小推车又抄小路往河边去了。
一刻钟以后,浑身裹满杂草的桃夭终于推着板车到家。
宋大夫看着板车上血淋淋的男子震惊不已:“这谁啊?”
腿肚子都在打颤的桃夭摇摇头,“不认识,从河边捡来的,受了很重的伤,阿耶你快看看!”
宋大夫看着不知摔了多少跤才把人拉回来的桃夭,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下都这个境地了,她不担心自己,还有心情捡人。
她为人太过老实善良,等他不在了,没人看着点可怎么办?
桃夭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阿娘好点没有?”边说边往南屋走。
宋大夫想起屋里的东西还没收拾,赶紧追上去,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桃夭仰着脸呆望着悬在房梁上的一根麻绳,又看看脖子上套着一根麻绳,昏昏欲睡的莲生娘,面色煞白,嘴唇颤抖,眼圈逐渐红了。
被人背地里指着脊梁骨说是“克夫望门寡”,被陈八两多次言语调戏,被追着打都没有哭的桃夭,此刻却委屈极了,眼泪盈满眼眶,如同断线的珍珠,顺着白皙的脸颊一串一串往下掉。
她走上前默不作声取下莲生娘脖颈里的麻绳,扶着她躺下,又把房梁上的麻绳抽回来,低着头往外走。
走一路,眼泪掉一路。
宋大夫心虚地跟在后面,想要跟她解释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今日他等她出门以后,看着疯疯癫癫的妻子,又想到陈八两的话,思来想去这样活着连累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给妻子喂了大剂量的安神汤,原本打算先勒死她,自己再上吊。
只是他一辈子救死扶伤,杀人还是头一次,实在下不了手。
谁知道却被她瞧见了。
他真是没用,连死都死不成!
直到出了屋子,她才开口,“后天去一趟县城,带阿娘一块去。兰子姐姐说回春堂新来的坐堂大夫专治疑难杂症。”
她哭成这样,宋大夫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忙点头。
桃夭这才擦干眼泪,指着院子里还蜷缩在小推车上,大长腿还耷拉在外面的男人,问:“那他搁哪儿?”
人都救回来了,不能不管。
宋家有三间屋子。莲生住一间,桃夭住一间,宋大夫夫妇住一间。
总不好把人弄进一个姑娘家屋里去。
宋大夫想了想,取了钥匙径直走到东边那间已经两年没有住过人的屋子。
那是宋莲生的屋子。
不大的屋子被用竹帘隔成两部分。
外面是书房,里间是卧室。
虽然两年未住人,可这里每隔几日就要打扫一次,十分干净。
屋子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宋莲生临终前的样子。
桃夭望着书桌上干涸的砚台似乎出了神,仿佛看见宋莲生还坐在那儿写字,一见到她来,笑盈盈地望着她,叫她过去。
直到宋大夫叫她,她才回过神,赶紧帮着把人扶到床上去。
宋大夫身子骨实在太差,才把人搁在床上就气喘吁吁。
桃夭以前经常帮着他打下手,不等吩咐已经拿来了药箱。等万事妥当,这才在宋大夫的催促下回去换衣裳。
宋大夫待气息平稳些,开始替床上的男人检查伤势。
也不知他几时受的伤,伤口处都已经跟衣裳粘连在一起,根本剥不下来,直接用剪刀剪开。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
饶是他做了半辈子大夫,这样重的伤还是头一次见。
男人胸前背后多处擦伤,腹部一道长约三寸,深一寸,皮肉外翻的伤口最为凶险。伤口虽不致命,可他不知在冷水里泡了多久,再加上失血过多,能撑到现在都是个奇迹,救不救得回来更是难说。
还有他的左腿,骨头错位得厉害,须得尽快接骨。
只是眼下天色太暗,他眼神不好,只能等明日。
宋大夫替他包扎伤口后又拿自己的衣裳给他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