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光大亮日头好,将他的样貌终于瞧了个真切。
尽管他失血过多,面白如雪,身上穿着的也是宋大夫那件对他而言极为不合身的旧麻衣,可依旧难掩精致贵气。
桃夭心中漂亮物什不算太多,除了宋莲生,屋子后山那一片延绵十里的桃林算是一样。
可此人的模样要比那春日里灼灼盛开的桃花还要好看。
浓密长睫下那对深黑冰凉的眼睛,静若深渊,看久了像是要被吸进去似的。
一个男子,怎么生了这样一对漂亮的眸子?
明明跟莲生哥哥生得并不相同,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就是莲生哥哥回来了。
桃夭不自觉上前,蹲坐他面前,哽咽,“你叫什么名字?”
*
谢珩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的美貌小娘子。
她清澈如水的乌眸里盈满泪水,望着他默默哭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离开。
片刻后再回来时脸上斑驳的泪痕已经不见,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踞坐在一旁,柔声道:“郎君醒了,先吃药吧。”
谢珩瞥了一眼她手里黑漆漆的汤药眉头紧皱。
她接着道:“郎君失血过多,等吃了药将养几天就好了。”
“郎君放心,我阿耶是最好的大夫,一定会医好你的腿。”
“郎君,是不是怕苦?”
不等他说话,她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起身出了屋子。片刻的功夫,抱着一个黑漆漆的陶罐回来。
一开封,一股子甜酸气味登时跑出来,遮住了满室苦涩的药香。
她咽了咽口水,抿嘴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哄孩子似的说:“等郎君吃了药,我就给你吃这个好不好?这个很好吃的,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
谢珩瞥了一眼那陶罐里黑乎乎的东西,实在不太相信她的话。
他余光扫过不大的屋子,虽简陋,但摆设也算讲究,尤其是外间书案上细颈白瓷瓶里插着两三株开得极娇嫩的桃花,给这间陋室添了几分盎然春意。
此处是何地,这美貌的小娘子又是谁?
他正欲询问,小娘子突然身子微微前倾,微红的眼眸微微眯着,压低声音威胁他:“不好好吃药的人,可是会被丢到大山里的密林里。那里面有直立行走的狼,有两人高的大黑熊,还有嘴巴跟脸盆一样大的老虎……”
说着,学着狼的声音“嗷呜”叫了两声。
谢珩征住。
竟如此憨傻……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头发斑白,面色蜡黄的老者走进来,已经学到老虎叫的小娘子冲他喊道:“阿耶,他好像烧坏脑子了!跟隔壁村那个烧成小娃娃,一天到晚只知道玩泥巴的张老汉一个样!”
宋大夫闻言很惊讶。
才烧了一晚而已,怎么会烧坏脑子?
宋大夫上前欲替谢珩检查。
谢珩不动声色错开他的手,淡淡开了口,“多谢老丈与大嫂救命之恩。”说这话时,还不忘瞥了一眼桃夭。
声音虽然有些低哑,可讲的却是地地道道,字正腔圆的官话。
宋大夫疑惑地看向桃夭。
桃夭目瞪口呆,想起刚才吓唬人的话脸微微红了起来。
既然没傻,那为什么她说了一大堆话他却不作声?
这郎君年纪轻轻,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真是太不厚道了!
“桃夭,你怎么还不出来?”
这时莲生娘这时在外面喊。
桃夭这才想起还没晒衣裳,正要出去,莲生娘已经进来了。
才一进屋,她就瞧见坐在里间床上的谢珩,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眼圈逐渐红了,泪珠不断滚落腮旁,顺着下巴滴落在前襟处。
桃夭与宋大夫见她神色有异,立刻要扶她出去。
她一把甩开他二人的胳膊,疾步上前把谢珩抱进怀里嚎嚎大哭起来,边哭边道:“莲生,你怎么才回家啊,阿娘等你等的好苦啊!”
一年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她的莲生终于回来看她了。
第4章
他死了吗
桃夭同宋大夫没想到莲生娘会将谢珩错认为宋莲生,赶紧上前拉她。
可莲生娘犯病时力气甚大,死死抱着避无可避的谢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