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谢珩一母同胞的妹妹谢柔嘉。
谢珩冰凉的眼底终于泛起一抹笑意,嘴上却道:“穿成这样,实在不成体统!”
“太子哥哥总这样无趣!”
她轻哼一声,那对与谢珩生得一模一样的凤眸眼波流转,“难为人家还特地回来陪太子哥哥过中秋!”
谢珩叫她过来身边,摸摸她的头,问:“怎么没去玩?”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听说太子哥哥被人抛弃,我放心不下。”
谢珩睨了一眼裴季泽。
裴季泽道:“不是微臣。”
这时夜空中突然绽放一朵的烟花,火树银花一般璀璨。
一向贪玩爱热闹的谢柔嘉忙道:“我得走了。”
谢珩皱眉,“这么晚要去哪儿?”
“约了阿昭去吃酒,”她站起身,笑眯眯望着裴季泽,“那太子哥哥就交给小泽了。”不待他二人答应,她人已经转身离去。
待谢柔嘉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裴季泽替谢珩斟了一杯酒,道:“殿下为何要这样同自己过不去?”
谢珩不作声,洁白的指骨轻轻转动着酒杯。
半晌,他道:“你可还记得孤同你的赵祭酒那个引以为憾的学生吗?
裴季泽颔首:“自然记得。当时殿下对他的才学很是欣赏,还想将他放入东宫来做伴读。”
他随即反应过来,惊讶,“宋娘子已故的夫君难道是他吗?”
天下竟然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谢珩颔首,“就是他。
若那日他在桃林没有瞧见那些刻字,就不会好奇去看他的画像。
那个叫宋莲生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名字。
可他偏偏看了,那个人在他脑海里就有了具体的形象。
“孤从前一直以为她年纪小,根本不懂得感情。”
直到他看到那些刻字才知晓,不懂感情的人其实是他。
一个女子,因为喜欢一个人,不只爱着他的父母,还热爱着他生长过的土地。
后山那片绵延十里的桃林里,那条河皆藏着她的爱意。
她晓得桃林里的哪一棵树是她夫君所栽,晓得他在哪棵树上刻过字,晓得他最爱在哪棵树上睡觉,甚至连他的话都奉为金玉良言。
那个人告诉她以后嫁人了要对对方好,她便一心一意待他好,即便是他总是凶她,她也不放在心上。
那个人告诉她,莫要别为他的死难过,人总要要散的,她便不为任何人的离别感到伤怀。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可他真走了,她也由他走,也许那句挽留的话也是那个人教她的。
教她同人告别的时候适当挽留,免得叫人觉得她没良心!
她那样听他的话,也活得那样好,不会离不开任何人,反而每个遇见她的人此生再难以释怀。
桃夭爱莲生……
桃夭爱莲生!
那样好的宋莲生,被她妥帖安放在心间的宋莲生,叫他觉得羡慕又嫉妒!
可这话要如何说出口!
他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同一死人争风吃醋!
谢珩虽未明说,可一向通透的裴季泽如何不懂他的意思,轻轻叹了一口气。
活人又如何能与死人比。
夜已经很深了,银月在院子里洒下浩浩清辉,似雪一般的冰凉。
多吃了几杯酒的谢珩话也多了起来。
“孤从前觉得特别孤独,可这世上看似最孤独的人告诉孤,这世上的人本就是孤独的,来时一个,走时一个,千万莫要为离别而难过。”
“孤在瓜洲渡口时还在想,只要她同齐悦说句软话,孤无论如何先带她回长安,其他的孤可以慢慢想。给孤一些时间,待孤想通了,总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不叫她来白来长安走一趟。”
“可她为了一个死人把自己的路给走绝了,不仅还了婚书,竟还给孤写了和离书。”
“到了金陵,孤其实不是没想过要人将她强行接来带她回东宫。可她看似温顺,脾气却极其倔强。定然不肯隐藏自己的身份,她甚至恨不得昭告天下,她曾经有一个那样好的夫君。”
“孤讨她来,就相当于昭告天下,孤的东宫良娣是个寡妇。孤不想像他一样,为了一个女子被天下人耻笑。孤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任何污点。”
神情无限哀伤的男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头一回向外人道出自己的心意。
“可孤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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