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去婚宴成亲。”
盈袖咬牙道。
如今这形势,她出不了这个院子,只能从陈家人嘴里片面地知道自己的过去,陈老爷的面子和哥哥前程都得顾,今日她贸然问左良傅,已经伤了南淮的心,实在不能任性了。
诚如李良玉所说,婚宴不过是走个过场,和离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完事的。更重要的是,陈家的婚宴,那个左良傅必定会来,到时候能见着他,说不准就能记起更多。
……
*
圆月东升,星光落在梅梢上。
鹅卵石小径曲折幽静,一直往湖心延伸去。
清风徐徐吹来,撩动寒松,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湖边的凉亭里,立着个挺拔俊朗的中年男人,他头上戴着灰貂鼠毛帽,身上披着玄色大氅,双手捅进狐皮暖套里,气质儒雅温和,正是陈砚松。
他定定地看着湖中停泊的一叶孤舟,半响,才问站在身后的李良玉。
“袖儿睡了么?”
“嗯。”
李良玉提着琉璃宫灯,轻移莲步,走上前去。
她扭头,看着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公子,如今鬓边也生了华发。
“得亏她失忆了,否则,怕是这辈子不会原谅我。”
陈砚松长出了口气,用手背蹭了下发酸的鼻头,无奈一笑:“这些话,我只能在你跟前说,谁能明白我的苦心呢?这些年,我亏欠玉珠母女良多,孩子嫁给旁人,我怎么能放心?就留在我身边,只要我活着一日,就能让她平安顺遂一日。”
李良玉冷笑了声:“我瞧着,他们俩是过不下去的,如今稳住她一时,稳不住她一世,你生的这个丫头,心思多着呢,不信咱们走着瞧。”
“哦?”
陈砚松挑眉一笑。
“你那儿子什么恶毒德行,用我说么?”
李良玉鄙夷一笑。
“南淮还小,成家后就会稳重。再说了,袖儿是个好妻子,会扶持丈夫变得更好。”
陈砚松有些不高兴,儿子是他教养出来的,所做的一切,只能说不成熟,哪能和恶毒沾边。
“那小子被左良傅如此欺辱,心里憋着股邪火,你不让他发出来,以后保管给你生事。”
陈砚松转动着大拇指上戴着的翠玉扳指,淡淡一笑:“骗就骗罢,世上哪对夫妻能坦诚相待?还不是这么稀里糊涂的把日子过下来。”
“行行行,您是老爷,您说了算。”
李良玉见四周无人,便上前去,挽住陈砚松的胳膊,像个小女人那样,头歪在男人的肩头,她思量了许久,叹了口气,道:
“不怕得罪你,若他们真过不下去,你就让姑娘改嫁吧。头些日子已经寻过一回死了,天可怜见,小命保了下来。若是再来一遭,你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晚了。”
陈砚松手附上女人的柔荑,勾唇一笑:
“真有那日,只怕我这个当爹的想要退步,那小子却不会放手。”
“嗯?”
李良玉不解。
陈砚松笑笑,搂住李良玉,俯身,亲了下女人冰凉的面颊,勾唇坏笑:“没错,这小子眼下瞧着是恨袖儿,可一个男人肯花心思骗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在他心里已经生了根,对他很重要。我就说一句,淮儿在曹县陷入绝境的时候,他要带哪个女人回洛阳,陆令容?还是那个贱婢海月?是咱们袖儿啊。”
……
*
三日后
黄道吉日,宜嫁娶。
陈府娶儿媳妇,阖府都在忙乱。
小院这边昨夜灯火通明,要准备的事极多,譬如再三检查冠子上的珠子是否完整,喜服有没有用香薰过,新娘天不亮就开始妆扮……丫头们端着贴了喜字的果盘,进进出出地摆放。
比起外头的忙乱,屋里倒是安静多了,金炉里点了白檀香,香气袅袅娜娜地在半空中盘旋。
梳妆台前坐个穿着华贵喜服的美人,她的头发还未盘起,披散在身后,面上倒是细细地妆扮过,额间贴了金箔花子,黛眉朱唇,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只是额上的伤还未好透,即便扑了厚厚的粉,也能瞧见血痂。
盈袖旋开盒胭脂,用小指蘸了点,抹在唇上。
成亲本该高兴的,不知为何,她心里又慌又乱。
这三日,她再也没有见过陈南淮,就待在小院里准备成亲。
她想去曹县找大哥,也想找那个左良傅,当面把事情问清楚,可她竟连院子的门都出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