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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诉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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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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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黛没有回答曲琮的话,她的表情更严酷了,她沉默了很久,发动汽车开出车位,在巨大的停车场里绕来绕去找着出口。曲琮几乎以为今天的对话就到这里为止了——

但元黛还是开口了。

“你知道吗,张经理死了。”

“张经理?”

话题的跳跃让曲琮有点跟不上,而且她起码认识40多个张经理,“哪个张经理?我们都认识吗?”

“没见过面,但你应该记得他——洲佳的张经理。”

洲佳的张经理,就是洲佳前任法务经理……也不能这么说,他管辖的部门并不止法务部,洲佳何总前妻的堂弟,里应外合侵吞了洲佳不少利益的那个?

曲琮不禁惊疑,“他?他怎么死了?他怎么死的?”

“车祸,对方酒驾。”元黛说,她在出口处缓下车速,午饭时间结束了,很多车排队出去。

曲琮说不出话,当然每天都有人在车祸中去世,但是——但是,张经理在争产最激烈的时间点上死于车祸,不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巨大的财富会让生命变得脆弱,我没做过统计,但是我有很多客户的亲人——或者自己,都是非正常死亡。”元黛用闲聊的口吻说,“纪荭能在29岁就获得那样的权力,也许你可以说那是因为她的美色,但她现在已经39岁了,而且你也已经懂行了,你明白的,男女间那点事只是进身之阶,只是上位者获取控制感的途径,她依然是要干活的,而且要把活儿干得很好,而且,她要干很多活儿。”

她看了曲琮一眼,幽幽地说,“她想让你当她的狗,可她又何尝不是格先生的一条狗呢?”

“简佩是敢结婚生子的,她的阶层跃升不大,她过着正常的生活,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多么成功。我也可以这么做——我是有些钱,但终究,拿到手的也就这些,顶级中产,这就是全部了,在真正的有钱人眼里我只是个高级打工仔。”

“但她不一样,她得到了那么多,甚至于对所有人都需要保密,但所有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你看到了她的能量,没看到她身上的绳索。她有的一切都不是幸运得来的,她赚的每一分钱都有代价。”

曲琮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喃喃说,“所以……她就是《绝命毒师》里的索尔?”

“我不知道,我也不会去问。我们非诉律师做的是苦活,和工地搬砖的一样,赚的是劳力钱——因为我们不直接创造价值。你要知道,在法律这行,直接创造价值的工作有时候是很危险的。”

元黛说,“但纪荭应该也不是什么都做,否则,她会比现在更有钱。博弈存在于万事万物之间,我和她有博弈,你和她有博弈,她和格先生一样也有博弈。但是,我们没有太多钱和太多权力,博弈失败只能承受结果,但世上有些人是会掀棋盘的。”

元黛断言说,“你能想象格先生会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做什么吗?你不敢想,我不敢想,纪荭也绝不会让自己去想,她不会让自己拥有这么明显的弱点,她不可能生小孩的。”

她其实也不知道实情,曲琮意识到,元黛也只是在猜——她也不愿知道实情,在很多时候知道得太多也很危险,就像是张经理,世界对这种人危机四伏。而元黛一向是很滑溜的,她特别善于自保,就像现在,她也一样瞒了很多,格先生的真实身份,元黛这些年来观察到的细节,她的猜测。甚至她告诉自己这些,除了驱使她去探听纪荭的隐秘之外,也因为曲琮确实需要知道这些事情,免得——

“会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我喜欢消费朋友的隐秘,我也不会在背后道德审判纪荭。”

刚想到这里,元黛就开口说起,她已通过收费口,拐上路面,强烈的日光几乎刺得曲琮掉眼泪。“但是以后你们接触的机会很多,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这样不会触雷。”

现在曲琮已知道她没谈‘你为什么买第二处房子却不常住这里’,‘你有没有想生个小孩’这样的话题,实在是很明智也很幸运,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心跳到现在都没平复下来。

——张经理死了,纪荭不会生小孩,这两件事被元黛串在一起说,充满了强烈的暗示。曲琮看过很多动作电影,跨国企业位列kb组织和神秘宗教之后,是排行第三的反派老巢,不过她从没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也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巨大的财富会让生命变得脆弱’。

她也是生命,她也很脆弱——而且,她的工作是纪荭联系的,元黛还问过她,知不知道纪荭想要什么。

纪荭想要什么?

真的只是一些便捷的行业消息吗?

曲琮手心冒着冷汗,她不知道元黛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告诉她这些纪荭的故事可能会吓着曲琮,让她联想到自己——

她扭头望着元黛的侧脸,就像是从水面下仰首望着扭曲的太阳,这开悟来得这么缓慢:啊,所以当时,元黛并不是那么希望她留下来。

但她还是留下来了,是她自己留下来的,元黛给了她出局的机会,元黛觉得纪荭对她来说过于危险,她已隐晦暗示曲琮,也许辞职并不是太坏的选择。

也许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是她自己太愚蠢,以为自己能玩得转,她实在低估了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只看到王冠上的宝石,却从不知道功名路原来荆棘遍布,她想象中的成功,在现实中永不可能成真。

曲妈妈实在是对的——曲琮想,这认识来得痛彻心扉:她确实太天真了。

第48章 大网

曲琮用十分钟就打好了辞职申请,但却一直没有上交,她觉得自己快得精神分裂症了,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总觉得说不出的焦虑,睡梦中也常无端端惊醒,噩梦在唇角留下一点余味,但内容却早已忘却,只留下了如鼓的心跳,还有辗转反侧间的叹息。

以她的工作量,失眠其实是件极奢侈的事,大半个华锦现在都忙了起来,如山的文书被装在小推车上,一趟趟运进事务所——收购案就是这样子,要审查的文书多如牛毛,能在两年内办完这几桩收购案都算是快的了,不管是哪方面,只要稍有差池,消耗的时间就要成倍增长。

新的投行被介绍给他们认识,成少春显得很活跃——他进来就是做跨国收购,现在来了这么多擅长方向的案子,自觉遇到了适合的舞台,满心都想着要大展身手,把曲琮的风头压过去。

如果是前几个月,曲琮收到告密,表面若无其事,私下免不得要冷笑几声,转头去维护自己的客户关系。但这几天曲琮真觉得自己快精分了,她反反复复的,总是很难下定决心辞职,却又删不掉那封辞职报告。她让成少春去揽活去发邮件,自己偷个懒,借口去格兰德送文件,五点多就正点下班,跑去和喻星远吃饭。

“好看吗?”

喻星远今天主动戴上她从新加坡带回来的手信——一块积架表,倒也不太贵,就五六万。曲琮反正花妈妈的钱不心疼,喻星远前前后后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她送只表给回礼也是应该的。

“好看——这个表么,肯定没有苹果手表方便的,不过有些场合还是戴它卖相好些。”

为她换一个手表戴,对喻星远来说是做了牺牲的,曲琮点明了,他就觉得自己用心没白费,开心地凑过来和她亲昵一下,头顶着曲琮的额头,像是大人逗小孩似的,轻轻地撞一下又磨一磨。“有点想你了,小虫子。”

他们大致一周能见一次,喻星远对她是很满意的,日益黏人,曲琮对他的心态很复杂,忙于工作的时候她会觉得喻星远很烦,可见了面也不是不开心——但,开心归开心,他靠近的时候她本能又还是想躲,总觉得两人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曲琮要克制自己才不在喻星远的怀抱里退缩。

这对他是不太公平的,曲琮没有任何理由反感喻星远,他身上的古龙水是她选的,衣服、鞋子到手表也全都是曲琮的搭配,亚麻衬衫外面罩了一件毛线背心,配上布洛克鞋、黑色羊绒大衣,卖相是真的好,但其实喻星远本性不喜欢这样穿,只是温顺地主动迎合女友的安排,他是个无可挑剔的男朋友,曲琮想可能有些女孩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找到这样的对象。

也因此,她不得不感到愧疚,对喻星远就特别的好,点菜都考量他的口味来——喻星远也不傻,哪能感觉不到曲琮的照顾,他更黏曲琮,满心把她当成最合适的结婚对象,男人对未来老婆是这个样子的,只要考量过她适合结婚,热情和迷恋很容易就培养出来。

“你们最近是不是又在加班啊?”

他不介意曲琮有些黯淡的脸色,关怀她身体,“工作实在太辛苦——不过也蛮好玩的,上次去新加坡,是不是认识很多新朋友?”

这是在抛翎子,尽管曲琮可以肯定喻星远对她的工作毫无兴趣,她没接腔,鬼使神差反而抱怨道,“认识一些新同事,不能说是朋友,唉,干这行,大家尔虞我诈的,人事关系太复杂了。”

喻星远知道华锦竞争激烈,曲琮还有个叫成少春的同事最近风头很劲(成少春是可以很安全地拿出来说的那种同事,就算传到父母那里,这程度的竞争也只会让他们微微一笑,几个女王的事曲琮一句都没和喻星远提起)。他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我说出来又要被你骂了。”

无非就是‘累了就别做了,我养你’,喻星远过年期间最后提起一次,曲琮解释了自己的立场以后,他就不再说了,但态度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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