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啊。”李铮说,他伸手来取那叠文件,“我可以告诉你很多理由,但击不倒你的逻辑,那何必还做无用的争论?”
元黛的确准备好听取一篇高谈阔论,李铮这么轻易的放弃,她反而生疑,压住婚前协议,谨慎说,“你何不讲讲呢?”
李铮偏头想了一下,摇头‘nah’了一声,“我不知道说什么——对我来说,求婚有很多原因,我很爱你,而且我不觉得年龄是问题。”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扫了一眼蛋糕,它已经塌得更厉害了。
李铮伸出手,在蛋糕上插了四根蜡烛,“对我来说,我喜欢的是你的坚韧、幽默和强势,这些特质不会随时间褪色——当然你也很美,但是这些都会被你驳倒,因为现在我的感受不能担保五年我的感受,而现在你的个性也不代表五年后你还是一样的你,我们都在不断的变化,婚姻对你来说,可能意味着一种束缚,让你必须停留在我们缔结婚约的这一刻,但保持不变其实是一种让人不悦的改变。”
‘改变’这个词出现得太多,含义也太过丰富了。但李铮的确提供了一种新的角度,元黛不禁觉得他的看法不无启发性,而且——谢天谢地,他的语气非常理性,恋爱需要激情,而关于婚姻的所有讨论恰恰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性。
“但对你来说不是这样。”她第一次对男朋友的婚恋观产生好奇。“你从不婚主义者转变成结婚狂肯定也有原因的。”
李铮做了个受伤的表情以示抗议,“求婚没上五次都不能算结婚狂吧?”
他们都笑了起来,李铮还要抽走文件夹,元黛手上用力,他只好松开手又耸耸肩。“我求婚原因很简单,我发现遇到真的喜欢的女人我还是想结婚的——我怕被你甩掉,离婚毕竟比分手麻烦——还有,我想给你提供多一种选择,提供一些安全感。”
元黛从不觉得自己需要男人来提供安全感,她不禁微露嘲笑,李铮抢着说,“当然一般的婚姻只能加强你的不安全感——这我知道,所以我准备了这份婚前协议。”
这份协议的确极大地降低了离婚的财政风险,元黛不禁若有所思,李铮说,“其实我们现在也很好,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这应该是开心的事,而不是征服和被征服——恋爱也许是战争,但婚姻更应该是结盟,对吧?我觉得我们就这样恋爱下去也不错,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有一天,在我们恋爱存续期间,如果你的想法发生了改变的话,我希望你不用再试探什么,你可以很肯定的知道我是想结婚的,这个选择一直都在这里。”
大概这就是律师吧,连甜言蜜语都加上严谨的定语,但也只有这样元黛才会把它当真,她眨着眼望着李铮,“就这样?”
“那不然还能怎样?”李铮像是看透了她的脑袋,“我又不像是有些人那么敏感,随便就刺探男朋友对结婚的看法,然后还没得到回答就直接暴力分手。”
这说的就是元黛,她脸上微红,李铮转身去拿打火机,“好了好了,唱生日歌吧,再不唱蛋糕要整个化掉了——真不该让张姐做的,整个晚上都在塌,我强迫症都要犯了。”
他关掉大灯,点亮蜡烛,在昏暗中握住元黛的手,把手机放在一边放bgm,强迫元黛和他一起唱歌,“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她已经至少十年没这样庆生过,元黛觉得自己很滑稽,甚至有点想笑,李铮可能也是一样,他们或多或少偷笑了几声,藏在歌声里偷看着对方,最后笑成了一片。李铮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坐着,“吹蜡烛。”
元黛一口吹灭蜡烛,靠在李铮肩上,和他一起望着窗外辉煌的外滩夜景,在s市,很少有人能看到星空,但这也没有什么关系,高架路上霓虹灯来来去去,每一颗都是人造的星星。
“你看。”
过了一会,李铮用商量的口吻和元黛说,“其实入夜了,也很美,对不对?”
他的语气很平常,好像只是在说景色,元黛抬起头看看他的侧脸,不禁笑了起来。
“可能是吧,”她说,“也许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时候,看什么都会很美。”
他们已经不年轻了,不再会问喻星远和曲琮那样的问题,元黛不会问李铮,他们复合的契机是不是格兰德入华,就像是李铮也不会问元黛,他们能走到现在是不是因为他们相遇的时候,元黛已经39岁,终究不再像是年轻时那样不羁,故事外的人,听故事不会太仔细,故事里的人,他们知道不必事事较真,能靠在一起看星星便是缘份。
这句话用律师的语言说出来,应该是这样子:当他们都还喜欢对方的时候,能靠在一起看星星,满足于现状,并对未来取得共识,这是很难得的一种状态。不排除李铮或元黛能和别人达成这样的关系,也不排除他们的关系之后会发生变化,更不排除他们的关系有一定的偶然性,也不是那样的刻骨铭心,非彼此不可,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刻因为依偎而产生的快乐是真实的。
而且,确实也有这么一种可能:他们一直这样相处下去,并且一直都觉得对方令自己快乐,在不断的变化中,始终都保持着这种能力。
“你还没送我生日礼物呢。”
看完星星,吃蛋糕的时候,元黛说,蛋糕已经一塌糊涂,奶油完全‘泄’了,又稀又软,蛋糕胚太粗,两种口感掺在一起,她吃一口就放下盘子,对男朋友撒娇。
“你想要什么礼物?”李铮很适应她时不时作的小妖,泰然地问,甚至开玩笑。“家产送你,你不要啊。”
“你还没正式继承家业,你有什么家产可言?”元黛嗤之以鼻,“说实在的,你现在没有我有钱。而且你真的很愚笨,你看——”
她对李铮伸出手,侧着头耐心地扭动手指,富有启发性地眨着眼睛。李铮手里的叉子落在了桌面上,他茫然地说,“你——你——”
他是完全没想到的,罕见词穷,但反应却不慢,从西装内袋掏出那个小方盒。
这一次,元黛在首饰套上来的时候没有握拳。
“女人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她说,反复转着双手,适应着钻石的重量——手指被圈住的感觉有些奇怪,多了一点东西,的确有点儿陌生,但是似乎又远比她想得要来得平淡,她并没有突然间患上手癌。
也许——也许婚姻在理性之外,也需要那么一点点冲动。
但一切只是也许,她想,这个想法确实让她感觉安全——她是有选择的,这也只是一个选项而已。
“试试尺寸。”过了一会儿,欣赏够了(大钻戒也的确满足虚荣),她放下手拿水果来吃,“只是试试尺寸而已,不合适的话,我再摘下来还你。”
“可以。”李铮满口答应,他注视着自得其乐的元黛——她哼着歌,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拿起草莓吃了一口,又忍不住叼住草莓,把手展开放在脸前面,左右歪着头,从不同角度欣赏钻石的火彩。“也说不定就很合适呢。”
确实,也说不定就很合适呢。
这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第120章 离巢
“那你之后和他说什么?”
“我就告诉他以后要变得更会发脾气一点,”曲琮和元黛一起在餐馆里找个位置坐下,“有些事是不能那么容易就过去的——其实,我一直等他向我要个解释,也准备好诚意诚意地道歉,但他一直都没有问。”
她说的是之前李铮、喻星远和自己母亲都在出租屋里的那一次,喻星远其实是很伤心的,只是看在事态紧急的份上暂时没有发作,曲琮确实是等着他大发一顿脾气,没想到当时那么失落,后来再见面的时候居然自己好了,直到分手都没主动提,还是曲琮自己提出来,为当时的轻蔑道歉。“他自己消解自己的烦恼,就以后没有人会把他的感受当回事。”
她老板笑了,一如既往带了一丝嘲讽——这好像是元黛的习惯,总是有点儿嘲笑,不管是自嘲还是取笑对方,“你已经完全是我们这行的思维方式了——尊重全靠自己争取,否则活该被强者霸凌。”
曲琮不知道她是在夸奖还是在内涵,就全当元黛是在夸她了,现在她已不再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那没办法,还想在这行混,难道还大谈爱与和平吗?”
元黛对此不表反对,她们同时打开手机点菜,对话短暂中断,曲琮一边点越南河粉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元黛的左手——这枚火彩十足的大钻戒,正是所里最近八卦的中心,给本来就乱成一团的办公室政治漩涡,又多添了几分粉红色彩。
“消息传开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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