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许觉得她缺了一截小指,无论如何也和“满”字沾不上边,然而周满自己似乎并不作此想。
金不换不由出了神,过得片刻,才忽然意识到:“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答应了吗?”
周满笑一声,放下手,却是随意地走过去扶起了先前倒地的屏风,只问:“答不答应的,自然是看怎么个合作法。我自问如今修为也不高,你却要请我办事,不知都是什么事呢?”
金不换看她一眼,似乎在衡量接下来的话怎么说,可末了还是选择了言简意赅:“一些脏活儿。”
金不换道:“你连陈寺都敢杀,不会怕这些吧?”
周满才不理会他的激将,只问:“有多脏?”
金不换脸上于是露出了一抹略带深意的笑容,慢慢道:“比如,我吃宋氏。”
那“宋氏”二字一出,周满眼皮当真是跳了一下,几乎立时抬起头来看向他。
金不换似乎早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只将那洒金川扇上溅到的茶水轻轻拂落,乍看上去还是先前那般神情,可一举一动却透出几分没来由的邪气。
金不换垂眸看向那扇面上用金粉撒了的墨竹,嗓音淡淡:“装久了狗,学多了叫唤,再要当人,可不得疯一点吗?”
他便笑望着她:“周满,不管你信不信,你跟我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会真的不敢吧?”
周满凝视着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许久前在泥盘街,听那已经死了的司空云骂他的那些话。
一介乞儿出身,靠街上一家一碗饭长大,却拜入杜草堂,进得剑门学宫,俯首巴结世家……
可能从那一片脏泥里,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岂能是旁人口中的“门下走狗”之流?
金不换的志,大得很呢。
周满终于慢慢笑了:“敢不敢,不得看你能给我多少报酬吗?”
说到钱,金不换那一口气可就太足了,自己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头也不回地问:“你想要多少?”
周满竟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万灵石。”
“噗——”
才喝进嘴里的茶瞬间喷了出来!
金不换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刚说多少?!”
周满含蓄地一笑:“一万。”
金不换脑瓜子嗡嗡的,抬起手来比划半天,也没想出要怎么跟她形容一万灵石是什么概念:“你知道一万灵石是多少吗?”
周满淡定:“知道。”
金不换深吸了一口气:“你就是在剑门学宫待三年,也顶多就一万。我们干一票,要运气不好,甚至还赚不了这个数。周满,我能不能打听打听,你是有什么地方需要这么多钱?”
周满便扬了扬自己手里那张弓。
金不换道:“你要制新的弓?”
周满摇头:“不,我需要一座能让我在学宫里也能练习弓箭的须弥府邸。”
金不换:“……”
原来比修弓箭更花钱的,是在剑门学宫里修弓箭!
金不换只一转念,便明白了周满的处境:不管是从夹金谷那一役还是义庄那一战来看,她在弓箭这一道上的修为都远超她的剑道,可以说是她最大的依凭。可偏偏剑门学宫人多眼杂,若当众习练弓箭,只怕立刻会引起宋氏怀疑,不搞一座须弥府邸怎么行?
这东西,没一万的确买不起。
他想了想,道:“周满,一万真的太多了。”
周满顿时失望地长叹一口气。
金不换瞅她片刻,却忽然抬手向她抛了一物:“但这可以给你。”
周满下意识接住,掌()
心里竟是一枚沉甸甸的铜钱,外圆内方,颜色古旧,上面铸着一个“金”字。
她一时不解其意:“这是?”
金不换只道:“你滴血认主。”
周满眉头瞬间一皱,却好似明白了什么,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大方,迟疑了好片刻,才一掐自己指尖,挤出一滴血来,点到铜钱上。
血融入铜钱表面的瞬间,她的意识也被牵引着沉了进去。
眼睛微微闭上,一座草堂瞬间出现在眼前——
当日父亲出事时,这位金郎君劝周满的那句“不过是绮罗堂里一名裁衣侍女”,忽然出现在耳旁。
在看清是赵霓裳时,他眉头便已皱了一下。
金不换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从袖中取出一物,又扔给了周满,只道:“我看陈寺用弓箭的时候,经常会佩戴一枚扳指,听说是扣弦用的,所以昨日也请人帮我打了一枚,你戴上看看。”
周满慢慢道:“金郎君思虑,的确周全。”
赵霓裳本是依着与周满的约定,在休沐日结束后来找她,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