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却是看向韦玄,目中暗含讽意。
韦玄自然知道她所指为何,只道:“老朽自知罪孽深重,他日必遭天谴。”
那青衫男修面容转厉:“霜降,你难道忍心看他赴死?”
霜降竟道:“我固于心不忍,可圣主神女若是在世,难道就愿意看见他取人剑骨,成为那手段狠辣的所谓“神都公子”吗?”
那青衫男修一窒,突然无言。
韦玄终于叹道:“还请霜降节使放心,韦某已经无意再逼迫于他。只愿他余生这短暂几个月,能得安平、遂心意。如今既无大事可谋,圣主神女又已仙逝,韦某自然也再无理由留下诸位。自今日起,诸位便可离开若愚堂,从此山遥海阔……”
到这一句,已是艰涩,再难往下说了。
堂内一时悄然,竟有出几分悲意。
一十四节使聚在一起已久,素日里虽有摩擦,可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一朝要散,难免失落,更不用说,他们的散去,意味着的是王恕终将走向那条无可挽回的道路。
谁人能不心生怆然?
就连先前冷言冷语的霜降,都黯然垂下头来。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响起踉跄慌张的脚步声,孔无禄忙不迭推门进来:“长,韦长老……”
韦玄眉头一皱,感到烦躁:“何事如此惊慌?”
孔无禄也不知该怎么说,语序仍显混乱:“公,公子来了。”
韦玄一愕,转头一看,果然见得一道清减疏朗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竟真是王恕来了!
他恍惚了一下:“公子?”
众人无不怔忡,接着才反应过来要行礼。
然而王恕搭垂着眼帘走进来,已直接一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只言简意赅道:“王敬出关了。”
韦玄一惊:“什么?”
王恕道:“他救醒了王诰。若消息是真,那这一十年闭关下来,他的修为必大有进益,纵没到天人境界,也有大乘期圆满。否则毒医留下的“碎星”之毒,他绝无能力渡出。”
韦玄牙关紧咬:“好人未必长命,祸害竟还横行!”
霜降却敏锐意识到王恕此时现身若愚堂绝不一般,躬身问:“公子是有打算?”
王恕看她一眼,忽地沉寂。
过得片刻,却是垂眸看向自己掌中,平静道:“我可以死,但他们不能活。”
——我可以死,但他们不能活。
声音寂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什么事实一般,几无起伏,然而所有人听在耳中,竟有种心神为其震慑之感!
这样的王恕,他们从未见过。
连韦玄都怔住了。
但王恕似乎并未觉得有异,续道:“王诰既醒,必不肯善罢甘休。我本将死,哪怕有事,也不可惜。但我在暗,周满在明。虽是我毒王诰,周满献头,可在外人看来,原是一桩。他们找不到我,必然迁怒周满。若不先将他们除去,恐我一走,只为旁人留下无穷的后患。”
韦玄听到此处,陡然感到一股怒火:“您竟是为了周满?”
王恕没有否认,只问:“有何不妥?”
韦玄往日便不喜周满为人,更听孔无禄说过这女修对上次心契归还之事毫不留情,岂能待见?如今王恕自己都是将死之人了,却还要费心为此人谋划,在他看来简直是一千一万的不值!
可因剑骨之秘,又无法在王恕面前道明!
他胸膛一时起伏,难遏愤恨,只好诋毁周满:“那周满不过一个小小的客卿,不过是因公子要进学宫才送了她进去以备不时之需,其情其性,又十分恶劣。可公子出身世家,本是该成为天下圣主的贵胄,怎值得()
为她如此大费周折?”
王恕于是看向他,忽问:“韦伯伯心中还是没有放下圣主之事吗?”
韦玄却不看他:“夙愿久在,自然难放。”
王恕静默,又看向堂内众人:“你们也是吗?”
众人不语,显然是默认。
王恕便问:“诸位今日是要散去吧?不知离开王氏以后,是要遨游天地、各据一方,还是另寻良木、再觅明主?”
众人有些听不懂了。
霜降下意识道:“尚未决定。”
王恕一搭眼帘,竟道:“若要另觅明主,不如找周满去吧。”
——另觅明主,让他们去找周满?!
霜降愕然,众人更是惊呆了。
只这一句,比先前说王敬父子不能活那句还使人震骇十倍!
韦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着王恕,老迈的身躯都忍不住颤抖:“周满?她?她怎么配!这可都是圣主神女为公子留下的人!那周满身份低微,犹如草芥,不仅不是世家出身,甚至都不姓王,怎么配得上,又怎可能是圣贤之主!”
王恕冷然道:“圣贤之主,便一定要姓王,一定要出身世家吗?”
这话由旁人来说,倒也罢了。可他是神都公子,是王氏真正的主人,是圣主和神女的血脉,世上纵有一万人能说这话,也不该有他一个!
所有人望着他,全都忘了说话。
王恕只道:“放眼如今世家,实无一人能出周满之右,且有望帝庇佑。我不过为想觅良主之人,指一条明路。”
“只是指一条明路而已吗?”韦玄终于感到了疲惫,他自认也是有眼睛的人,忍不住要质问一句,“公子如此苦心筹谋,难道敢说自己对这周满,不存半分私心?”
众人于是全看向王恕,心中却多不忍:韦长老不该有此一问,公子命本不久,何苦这样伤他?
他们以为王恕必不愿回答。
可万万没料,良久的沉寂后,他竟坦然:“确有私心。但不愧人不怍己,自问无可厚非,也不惧告与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