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身世悲苦,也不曾背负血海深仇,瞧着也不像个内心隐忍,就等着抡天抡地一鸣惊人的那种死傲娇,身后也没一串儿漂亮小姑娘死心塌地爱得要死要活,唯一一个岳溪明,背地里还忒嫌弃他。
可他对顾如许好到,她都有些不忍心伤他。
这大概也是金手指的一种吧,嗯,就这么想吧。
不指望沈虽白和剑宗,她就只能靠红影教的手段了。
自从孟思凉不见血问出了那日刺客的来历后,她便在心里给那鬼面罗刹记了一笔。
亏她当初还想过要不要悄咪咪地跳槽到长生殿,在里头做一条躺金睡银的咸鱼王,哪想到转眼就上了长生殿的追杀名单,凭红影教教主在江湖上的地位,说阮方霆那瘪犊子不晓得这事儿,她才不信!
咸鱼是做不成了,她还得想法子翻个身,跟长生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地把事儿拾掇明白。
头一件,便是弄清一个江湖门派,明明靠出租杀手挣人头为生,为何跟不要命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摸进阎罗殿,吃力不讨好,还不惜送人头,也要从她手里抢一块跟朝廷有关的铁疙瘩。
她这人爱财,尤其是晓得自己还得养这一大帮下属之后,就更精打细算了。
到了她手里的宝贝,岂能轻易叫人抢了去?
昨日收到阑珊的飞鸽传书,前些日子吩咐此生阁查的事有眉目了,恐出意外,卫岑便先一步赶去,他们稍后便至。
日落时分,他们到了别庄,卫岑已恭候多时。
卫岑虽然平时话少,但办事极为利索,小半天功夫,已经将路都摸透了,他们到了别庄外无需下马,便直接跟着他往山谷中去。
“此生阁彻查了大周境内所有的锻造作坊,那把刀上的纹样并未在任何一处出现过,兰公子便吩咐去查边疆外族,费了番功夫,才查到那花的纹样在塞外一处小城中上出现过,出自一个小部族,一年到头皆在塞外游牧,还未查到其近日落脚于何处。”卫岑禀报。
顾如许眉头一皱:“长生殿竟跑到番邦去买刀?”
兰舟看了她一眼:“并非如此。我看过那把刀,刀身与刀刃虽是外族样式,但刀柄却是大周的造式,大周的刀剑,先帝早已颁布其形状,大小,越矩私造为重罪,小部族可没本事照其仿制。”
“教中弟子皆在江南十四州附近,中原武林之人,便是有再多人手,也不便涉足塞外部族内务。”季望舒道,“此生阁暗中查探许久,才查到那小部族,期间数次,险些被塞外大部族察觉。”
顾如许沉吟片刻,点点头:“好,本座明白了,先将塞外的弟子都撤回来,如今大周边疆相安无事,别因争一时真相,惹来祸端。”
自古边境多事,交战之时自不必说,兵荒马乱,尸横遍野,乃是家常便饭。
即便弘威将军骁勇,一举退敌千里,如今也不过是一时的风平浪静。
百姓得数年安稳,求老小平安,活着已是万分不易。
若因江湖门派两相争斗,引得外族进犯,两军交战,届时横尸千里,便是别人不说,她自个儿也晓得——这是一桩她穷竭一生,都担不起千古大罪。
至于长生殿为何会用外族纹样掩人耳目,倒是件值得深思的事了。
“教主,快到了,就在前面。”卫岑道。
她抬头望去,只见密林深处,有一山坳,山坳之中,依稀可以瞧见两座挨得极近的小木屋。
今晨卫岑便飞鸽传书告知,找到了长生殿锻造刀剑之处,此生阁追查多日,从天子脚下到塞外边关,兜了一大圈回来,才发现那把刀竟是从青州流出去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她怎么都没想到,长生殿能在此生阁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造了这么一处作坊。
到木屋前,他们翻身下马,瞧见屋檐下挂了盏小灯笼,灯火幽微,门前栅栏紧闭,院中还零零散散地种了些花草,泥墙上挂着蓑衣与箬笠,两支镰刀。
若不仔细看,只当这是山中猎户樵夫歇脚之处,往来百姓根本不会细想这其中的古怪。
“怎么这么安静?”她狐疑地打量着四下。
这两座木屋藏在密林之间,四下鸟兽虫鸣却一概全无,只有萧萧风声,在林间穿梭,吹起灯笼下的流苏,无声飘摇。
卫岑道:“昨日属下曾来此处探查过一回,屋中住的,是个聋哑的佝偻老汉,只会锻造刀剑。”
“那也太安静了。”季望舒执掌暗阁多年,是风平浪静还是另有端倪,她看一眼便能辨得出。
这四周别说锻刀开炉的动静了,一只鸟都瞧不见,压根不像是有活人住着的地方。
顾如许也觉得这地方古怪得很,一座木屋罢了,却总让她感到阴气森森。
但都到这了,甭管是聋是哑,老朽还是少年,先将人捉来,剩下的交给教中萱谷毒仙,自然有法子套出些线索。
“走,进去瞧瞧。”她刚迈出一步,突然被兰舟拉住。
“等等。”他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把红影剑借我一用。”
“……怎么?”
“拿来。”他正色道。
极少见他如此凝重的脸色,顾如许有些怔楞,迟疑片刻,还是解下腰间长剑给他。
自从晓得他是她的表弟之后,对这孩子她就宽容了不少。
养弟弟就养弟弟,什么童养夫,胡扯!
兰舟拔出剑,走到门前,推开木栅栏,站在那些花草边细细看了片刻,突然挥剑将其一一斩断。
众人紧跟着进来,不解地看着他:“兰公子?”
“这些花草有毒。”他绷着脸,斩断了最后一株。
“有毒?”顾如许吃了一惊,伸手将他拉到身后,“晓得有毒你还上前?不要命了?”
兰舟低头看了看紧紧攥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似乎愣了一下,旋即解释道:“这些花草绽放时才有毒,斩断后便死了,不妨事。”
闻言,顾如许依旧皱着眉,取了一枚解毒丹塞进他嘴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后不许这样,听见没?”
这熊孩子,咋啥地方都钻,片刻都不让人省心!
一想到他有可能是顾如许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她就颇为紧张。
还没查出杀死顾如许的凶手,别再连人家弟弟都护不住,那她可就真是个畜生了。
兰舟看着她紧张的脸色,将“其实这花草之毒需得闻上许久,才会危急性命”默默咽回了肚子里,十分稀罕地冲她笑了笑:“嗯,听见了。”
少年清秀的笑颜在渐渐暗下的天色中格外好看,眉宇间英气款款,已能依稀瞧出日后会是何等俊美出色的翩翩公子,多少姑娘得为之一见而误终身。
顾如许浑身一震。
“怎么了?”兰舟不解地看着她的反应。
她有些发虚:“……你突然对我笑,我心里没底。”
“……”昙华般的笑意刹那间僵在了嘴角。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扭头朝着屋舍中跑去,还未踏入木屋中,脸色便沉了下去,“糟了……”
只见木屋中炉火正旺,四下齐整,锻了半截的刀还躺在台边,哔啵的木柴渐渐成炭——简陋而干净的屋舍中央,躺着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