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与束州相隔甚远,季望舒善后又是个忒彻底的,就没剩个活口回来报信儿,以至于黎州分舵让人搬空了,还一把火烧成了炭的消息,隔了大半个月才传到阮方霆耳朵里,还是因为放出去的信鸽飞出去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绑在腿上的竹管压根就没开过蜡。
阮方霆这才派人去看,结果传回来的,就是这么个让人胃疼的消息。
事实上,他这胃已经疼了大半月了。
那日他得到消息,束州被袭,便急匆匆地赶回来。但马跑得再快,也得三四日的脚程,等他回到束州,整座城东分舵,就像土匪过境了似的,院内院外洗劫一空,就连花厅中的白玉屏风都没放过!
管家坐在石阶上气到直抹泪,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遇上过如此令人发指之徒!
“强盗!都是强盗!”
看见阮方霆走进来,更是声泪俱下地同他控诉这些日子的遭遇,阮方霆这才知道,下手的不止红影教。
红影教顶多挑了个头儿,劈开了长生殿的大门,也不知哪来的脸皮,二话不说就开始抢东西,抢抢打打,搬完烧屋,也不知这火里加了什么,好半天都扑不灭!
好不容易赶走了这帮不知所谓的强盗,莫名其妙的,附近的崆峒派,华山派,还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这下好嘛,本来就精简的杀手,与人厮杀都颇为吃力,他们还专捡着几个甲等杀手出门的日子来!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花瓶,木雕,珠宝银票……但凡摆在明面儿上,值钱的——通通被劫掠一空,
更过分的是自己抢够了之后,红影教……红影教那帮狗畜生居然大摇大摆地堵在门前卖起了箱子!高喊着“一百两一只,童叟无欺”!
当看着花厅中那扇白玉屏风被某个不知名的小门派吭哧吭哧扛走的时候,他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畜生啊!禽兽啊!
“殿主!您可算回来啊!”管家和一群精疲力竭的杀手跪在地上,就差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了。
阮方霆:“……”
这种一口黄连噎在嗓子眼儿里还撒了勺辣椒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面试一沉:“那间密室可有被发现?”
管家战战兢兢地摇头:“回殿主,密室附近没有动静。”
“那就好。”
他好歹松了口气,然还没等将这片狼藉清理干净,他又听闻黎州分舵出事了。
他前脚刚走,黎州分舵就让人烧成了废墟,分舵中数十杀手竟无一人回来。更为可笑的是,当初为了密会,特意将分舵建
在山谷中,人迹罕至,那么大的动静,竟无一人留心,以至于他再派人去查时,一无所获。
行事之人着实谨慎,废墟中只有焦尸,半点线索都不曾多留。
他想起了那个“李岚”,平平无奇的面容,却总让他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无论怎么回想,都记不起曾经见过这个人。
这次分舵被毁,若是与她有关,好歹算条线索,但他派去的杀手寻遍黎州,也找不到李姨和“李岚”,她二人的行踪似是被有心掩藏过,无论如何打听,也找不到她们曾来过黎州城的任何痕迹,就连李姨曾经住过的小院,也换了户人家,泰然度日,仿佛从一开始他们便住在此处,杀手闯入时,还差点被报官逮起来!
实在邪门儿。
阮方霆还从未在任何人手中栽这么大一跤,气过之后,也大概猜出是谁在同他作对了。
此事若是红影教所为,那便是此生阁的手笔了。
好一个顾如许,看来之前他派去的那些杀手,她是都给他记在心里了啊。
红影教,从今日起,长生殿誓与你们不共戴天!
……
“哈啾!”琼山之上,阎罗殿中,顾如许抱着一叠桂花糕吃得好不惬意。
做了那么久的下人,每日后厨灶头上,不是切菜便是洗菜,吃得也糙,夜里还不敢睡死过去,着实累坏了她。
好不容易回到自家地盘儿上,好吃好喝轮番上,捏肩捶腿马杀鸡,她整个人都活得滋润了。
兰舟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半躺在美人靠上,活像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不由得叹了口气:“此生阁那边刚传回了消息,阮方霆已经知道黎州分舵被你烧了,这会儿正扬言与红影教拼命呢。”
“知道了便知道了呗,他也就喊喊口号,有能耐就不会在山下磨嘴皮子,这会儿都该攻上来了才是。”顾如许不以为意,继续吃得津津有味。
兰舟看不过去,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你怎么想到对长生殿下手的?”
“因为……”她自然不能说为了多活半年啊,反派boss无论什么时候,都得一本正经地把逼装得像模像样,“为了江湖核平。”
“和平?”
“对,核平。”
“……”
“再者阮方霆也派了不少杀手来琼山,诚然阎罗殿守备森严,也不是挡不下那些杀手,可总有几回恰好不便的。”比如她绑架沈虽白身边的亲友一二三,女友四五六的时候,半路窜出几个杀手搅局,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横竖她拿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侠剧本,长生殿这么会来事,迟早与她正杠上,晚杠不如早杠,与其让阮方霆占了先机,还不如她先下手为强,搬空他的老窝,抄了他的老底,花光他的银子,让他这条反派之路走得更坎坷些,这才是两个反派共存的乐趣所在啊!
“长生殿可不是个软柿子,这梁子一旦结下,日后行事可得多加小心了。”
顾如许冲他眨了眨眼:“晓得他不是个软柿子,捏爆了才过瘾嘛。”
兰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护国令你可带着?”他忽然问。
顾如许从衣领中捞出那块铁疙瘩:“带着呢,你一日要叮嘱几回啊?这块铁疙瘩你认得?”
“嗯,多年前见过一回。”兰舟若有所思道,“还是你拿出来给我看的。”
顾如许一僵,诧异地盯着手中的铁牌子。
兰舟笑了笑:“你那时顽皮得很,难得回家一趟,便险些闯出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