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字儿写得还行。
付安阳嘀咕着,把箱子里的物件一样样拿出来看。稚气的文具袋和没用过的笔,枫叶的书签标本,雪球八音盒之类零零碎碎的很多小玩意。他小时候大概是有收集癖。
除此之外,占据箱子主体的是十多本日记。全部都写得满满当当,封面上标注了日期,是每年都要用掉两三本的程度。
付安阳按时间顺序摊开在地板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绕自己两圈的本子,被这份从天而降的大礼砸得懵了。
是很珍贵的线索没错但什么人想不开会天天写日记啊。
他拿起时间最久远的一本掀开,喃喃自语,我不会是个变态吧。
第一本日记的字迹仍旧稚气,有很多稍微复杂的字要涂鸦好几次才能写对。但应该已经掌握了查字典的技能,没有再用过拼音。
扉页上写了长长的标题:《送给晏晏的公主全世界最厉害的故事集!》
开篇是奇怪的童话。
全世界最厉害的勇士独自居住在一座城堡里。城堡外终年雷雨遍布,有很多可怕的怪物。怪物们在追杀一位公主。
有一天,公主躲进城堡里,遇到了孤独的勇士。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谁也不敢来打扰。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勇士娶了公主。天空放晴,怪物们都消失了。
从此他们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童话一看就是自己编的。但在一个小男孩幻想的故事里,公主的名字叫阿叙。
付安阳翻页的手微微颤抖。
淦。
不会是沈闻叙吧。
再往后翻,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只是单纯的日记,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记录给阿叙看的故事。大大小小的生活碎片几乎全部包括在内。
是上千封未能寄出的信。
今天学校组织我们去了山脚下的植物园。上台阶的时候夏予添看到松鼠,突然叫起来,吓跑了小松鼠,被老师训了一顿。
台阶上有两棵超级大的树,树干紧紧地贴着,枝叶都覆盖在一起,重叠得分不清来自哪一棵。如果你能看到,一定也会觉得神奇。
老师说它们叫夫妻树。夏予添问为什么不叫夫夫树,又被训了一遍。
他把这些日记当成名为阿叙的倾诉对象。全部的喜怒哀乐,烦恼和心事,都以对话的口吻完完整整地都在记在这些本子上。
一本接着一本。渐渐长大后笔迹有了变化,可全然坦诚的笔触从未变过。从校运动会短跑拿了第一名后跃然纸上的骄傲,到父母吵架后躲在房间里哭着写下的委屈。像要把自己的全世界都跟他分享。
也毫无保留地诉说思念。
明天又是我们的生日了,天气预报说可能会有十年一遇的降雪。宋阿姨休假去看望刚出生的小外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雪没有下,你也还是不在。
不给我打电话。不写信给我,也不寄礼物给我。
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整整六年的光阴。老师同学家人朋友,所有曾在他人生里停留的角色悉数登场,承载于一页页的讲述中。
只有这个人,六年间从未出现过,却从未缺席过任何一页。
未知的情绪从字里行间跃出,不断积郁,堵在胸口难以消弭。付安阳通宵看完了全部日记,天色蒙蒙亮时翻过最后一页。输入量过度,累得抱着本子倒在地板上。
片刻后,他放下日记本翻身坐起,手腕抵住酸痛的双眼用力地揉,低头重重地呼吸。
拂晓时分,万籁寂静。
他似乎明白了,无论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沈闻叙的原因。
是因为他过去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沈闻叙这个人。
只有坚信着一定会回来,一定要再见面的阿叙。
**
双休日叶嘉禾回故乡探望亲戚,名正言顺地翘了两天班。办公室里只有沈闻叙,被埋在各种报表企划书ppt里,午后更困得头掉。
前几天为了考试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今天事情不多,也没有特别麻烦的要处理。工作告一段落,真的闭上眼却又睡不着了。不知怎么脑子里总不太清净。
沈闻叙趴在桌上枕着手臂,目光向右侧偏移。空气在他眼中变形,隐约浮现出付安阳侧脸的轮廓。
下次考试我一定会超过你。他这样说着,眉眼间细微的神色变化和不服输语气都可爱到不行。
不知道这会儿在干什么,还是跟其他朋友待在一起吗?
沈闻叙微扬的嘴角又垂了下去。
也不是没有按照岑意的建议尝试过,但想法和感受一时半刻还不能同步,甚至因此产生了抵触心理,他不想跟那三人碰面,因此课间接着问题目的机会去找付安阳的频率都变低了。
事实上,如果除去付安阳的朋友这个定位,他根本不会注意到那三个人,更不可能用朋友这个词去把他们跟付安阳归纳在一起。
自然也不想听到付安阳用这个词把他跟其他人混为一谈。
是太贪心了吗?
还需要更多时间?
他半天没有看过手机,有要紧事秘书室会转接内线。这会儿为了转移注意才兴致缺缺地划亮屏幕来看。
本打算看看学生群有没有什么幼稚的同学发言当个消遣,没想到会看见付安阳的消息。
[su:今天还出来见面吗]
是两个小时前问的。
原来没有跟别的朋友出去鬼混,沈闻叙精神一振,困意全消,迅速地回消息过去。
[嘘:跟我一起去逛内衣店?]
上周开玩笑似的说过,之后以为他没有放在心上就没再提。
[su:随便什么店都无所谓,你定个地方我去找你]
[su: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19章
沈闻叙愣了愣,思考半分钟才回复了好,把见面的地址定位到离公司不远的临湖小公园。
他把手边的工作收尾加速之后步行过去,湖边随便找了棵柳树,坐在树旁乘凉的石椅上等。
视线被遛弯的老大爷牵走,又观察了一会儿大爷手里牵着的金毛。最后还是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把那条消息重新看了一遍。
语气这么郑重,可又不太像是要表白的样子。
唯一能确定的是有什么心事。沈闻叙想了一通,别是因为这次考试比他少三分就特意把他约出来宣战吧。
怎么这么可爱。
付安阳晚些时候才到。定位有点糊,找错公园入口后又在湖边绕了半圈才看到沈闻叙在哪,跑过来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汗。
他今天戴了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上面还套着帽衫的帽子。浅灰色的套头连帽衫,跑得太急一边的束绳被甩到后面都没注意。
一路跑过来的帅小伙,遛弯的大爷都会多看几眼。到跟前时已经喘得断断续续,你能不能坐个,离门口近的地,方啊!
下次一定。
你最好是!
沈闻叙笑起来,往旁边挪了挪,把石椅让给他一半,我又没催你。跑什么,走着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