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起哄架秧子,在墙上假模假样摸了两把:“哎哟,钱掉我手里咯!”
安然笑得不行,追着打她们:“看我不看看你们嘴,里头是不是有大金牙,不然咋这么爱笑呢?”
“小安你跟咱们说句实话,这房子拢共烧了多钱?”刘宝英仿佛走进了皇宫,又仿佛是大观园,一路惊讶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三千多。”其实光盖和装修就六千多,掏空所有积蓄了,再加后期零零碎碎的添置,已经直奔七千而去了,不然她怎么可能没钱没肉吃?她已经提前三个月预支了宋致远的工资,要不是家里有老有小不敢再动,不然连她自个儿的也得预支。
但不能说实话,别人家还在为温饱发愁的时候她却盖这么贵的房子,她心里都觉着不好意思。
可饶是如此,几个大院妇女还是吓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啥?!三千?!”
“你们咋这么多钱呢?”
安然只能搬出早准备好的说辞:“猫蛋她爸不是给厂里设计了机器嘛,总厂奖励他的设计费,不然我们去抢银行也抢不到这么多钱不是?”
大家一想,也对。
现在的工资是透明的,凡是去财务室签工资条都会看看别人的,宋致远和安然的工资她们(或者家属)都看到过,照她们家那样的生活水准,确实攒不下多少钱。
“要不怎么说知识就是财富呢?”邱雪梅感慨着说,这都是她家张卫东跟她说的话,说让她再怎么艰难也别放弃,一定要好好供他们兄弟仨念书,只要书念出去了,以后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说起这个,安然可找到吐槽对象了,“你们啊,只看见我表面上的好过,猫蛋爸是啥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油壶倒了不仅不会扶,人还能踩着过去,没油了人还点名要吃这吃那,以前一个月就回家一两天,其他时候不知道野哪儿去了,我跟守活寡有啥区别?”
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以前是不回家,现在是早出晚归基本没人见得着,一律当不回家处理。
这么一说,妇女们想想自家丈夫,虽然挣不来几个钱,但至少知冷知热,至少每天回家不是?至少丈夫有丈夫的用处,没让他们守活寡不是?
尤其赵银花,对安然守活寡的状态她了解得更多一些。
为啥?
因为她家就在安然家底下,他们的床正对着安然宋致远的床,楼层隔音效果不好,安然的隔壁她都能听见人两口子夜里折腾,唯独楼上安然家,她是一次没听过。
所有人吧,多想想自个儿有的,别去想没有的,心里对安然大房子的羡慕,又冲淡了不少。
看吧,女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微妙。你在哪个方面强我一头,又在哪个方面短我一节,这一拉扯,就打了个平手,好像友谊就能更长久,更稳固一样。
***
把该布置的布置好,下午三点半,安然就带着一家子来到阳城饭店,站在门口迎接客人了。宋致远本来衣服都换好了,结果又被军区的孙志祥火急火燎的叫走,说有个啥重大发现,天大的发现,让他必须立马去一趟,估计是沉船又有新的发现了。
宋致远也很恼火,他明明提前协调好时间的,可孙志祥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他这种责任心超强的人,又不去不行。
安然不生气吗?
一开始是生气的,慢慢的站了一会儿发现,嘿,她为啥要气?生气他是能立马回来哄她还是怎么着?反正大房子她住着,大车子她随时想开就开,她有房有颜有娃还有个男人当小奴隶挣钱给她花,她必须高兴!
来,高兴起来!
于是,来吃酒的客人们都发现,今儿的安然同志那叫一个漂亮啊,画着淡妆,擦着口红,还穿着一身连夜赶制出来的白色的确良连衣裙,那叫一个洋气。
关键她还笑得特别灿烂,眼里嘴角都是满满的快溢出来的幸福,真应了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客人主要是大院里的邻居和小海燕的社员,安然自个儿的朋友就只有严家和沈家,都是一大家子的来了,尤其团团圆圆兄弟俩,虎头虎脑的很招人喜欢,就跟白面馒头似的。
大老远的,兄弟俩就“啊啊”叫着,冲他们的猫蛋姐姐招手,想要让小猫蛋带他们玩儿。因为这个姐姐特别聪明,总是能发现他们的鬼把戏,家里其他人都发现不了,两个人玩来玩去多没意思啊。
宋致远居然有朋友来,这才是让安然意想不到的。柳福安她认识,其他的一群十几个年轻人,听口音不像石兰省人,应该就是部委里给他派的三十人团队。
好几个远远的过来就叫“嫂子”,可他们一个个比安然还大七八岁,她倒不好意思答应了,感觉占人家便宜似的:“来了啊,快进去坐,孩子爸加班去了,恕我招待不周,大家自便,啊。”
年轻人们笑着说嫂子太客气,其实心里直犯嘀咕,萧若玲不是说宋师哥的爱人是个像保姆一样邋遢的农村妇女吗?可人家明明长得这么漂亮,待人接物也从容大方啊!
“小萧,你上次看见的是师哥家保姆吧?”
萧若玲白衬衣配解放裤,十分爽利,还踩着一双高跟鞋,柔顺的头发披散着,很利落也很漂亮。她轻轻咬着嘴唇,“我上次看见的就是她啊,不会错。”其实她也是个钢铁直女,没脑子那种。
“可这不像保姆啊。”
“怎么着,保姆是会在脸上写‘保姆’两个大字吗?”说话的叫王锋,也是从海城来的物理学硕士,跟老乡萧若玲关系比其他人好。
“算了算了,咱们也别管保姆不保姆的,今儿是来做客,这么议论女主人不礼貌。”有人这么说了句,其他人这才不说话。
可萧若玲心里的挫败感却前所未有的重,刚开始她把安然认成保姆,被宋致远义正言辞的,毫不留情的说了一顿,动不动就“我家属”“我家安然同志”,她心里就憋着气。
总觉着宋致远当年一定是上了这个土里土气的保姆的套,不然他正经世世代代海城人,全华国数一数二最洋气的城里人,还是个工程师,怎么可能娶她做老婆?
甚至,她心里有过很多种不怀好意的猜测,这女人是不是下了个什么套,让宋致远不得不娶她?譬如洗澡让他看见啊,写情书让生产队知道啊,又或者当初就是未婚先孕,用孩子套牢他的?
幸好安然不知道她的猜测,不然要笑破肚皮。就宋致远这样的木头,也值得她大费周章?要不是当年年轻冲动,免费送她她还嫌用着不顺手呢。
这不,萧若玲高冷的外表下,一颗心正排山倒海演出十几部小电影的时候,她的护花屎者王就决定好了,要为她出口气,趁师哥不在的时候,最好是当着宾客让这个保姆一样的女人下不了台。
宋致远在实验室里虽然从不主动提起家属,可大家都是年轻人,保不齐有好奇心强的,就会拐着弯问啊,再加上萧若玲不经意间说漏嘴的形象,大家都以为嫂子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顶多长得漂亮点。
这年代做客,尤其是在饭店吃席,大家可是相当积极主动的,别说踩着点来,大院里和小海燕的早早的提前一两个小时就到了,安然只站到六点半就发现该来的都来了,正准备进去呢,不远处走来一家三口,可不正是安容和徐红梅和安雅吗?哦不,应该是四口,还有个瘦条条黄叽叽的男同志。
“姐姐等等我们,恭喜姐姐乔迁之喜呀!”安雅还是去年那副模样,不过化妆技术愈发精进了,脸蛋画得瓷娃娃似的。
安然本来不想搭理他们,但来都来了,就让他们看看她现在的好日子,气气他们,她心里更高兴不是?转而摆出个笑脸:“好啊,快进来吧,这位是……”
安雅一把挽住男同志的胳膊,宣誓主权似的说:“这是我对象,刘向群,你们厂的。”
看来是女追男成功了,安然“哦”一声,既答应了她,又表示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姐姐你知道吗,向群哥是个很有想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