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已经放出狠话,他要这么忘恩负义,他们就当没他这个旧相识。甚至,相比宋致远和安然跟他们作对,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老部下的“叛变”,老罗倒是替宋致远分散了一部分炮火。
安然这把举报,最大的收获就是摧毁了陈家和罗家坚不可摧的结盟关系,相当于变相的清除了他们在东风纺织厂的爪牙。
而且,因为“引狼入室”,老罗最近很后悔,也很臊,在大事小情上基本不插话,都是安然说了算。
能换来这样的工作环境,安然觉得也值了。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都是你割二两肉,我挨一耳光,互相刺探,互相妥协,达到利益最大化罢了。
只不过,大招肯定是要憋的,只等机会。安然坚信主席老人家的话,把敌人的朋友搞得少少的,把自己的朋友争取得多多的,总有一天得让他们尝尝失道寡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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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钻牛角尖?”晚上,宋致远躺床上辗转反侧。
安然知道他说的是杨宝生。
当时他追出去,把杨宝生给拦住了,他不想朝这个自己视为左膀右臂的人开枪,他只想问一个为什么。
他不懂杨宝生为什么在一切向好,已经看见光明未来的国家要做这种前功尽弃的事,而杨宝生怪他不懂他的痛苦。作为家里独子,他是被父母勒紧裤腰带砸锅卖铁供养出来的大学生,他做科研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一份光荣的稳定的工作,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再找个贤妻良母照顾父母。
他一直以为自己没希望了,毕竟实验室里就只萧若玲一个女同志,还是个心高气傲用鼻孔看人的海城大小姐,直到后来小艾的加入。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甚至很胆小,很内向不爱跟人说话的女同志,跟盛气凌人,清高自大的萧大小姐比起来,这就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家世,只有这种普普通通的心地善良的不善言辞的女人才会尊重他的父母,孝敬他的父母。
再加上知道小艾是个单亲妈妈后,他觉着这就更合适了。因为她这点严重的带着“先天不足”的身份,那么她即使是海城人,在他父母面前也没法腰杆挺直的过活,只要父母好好待她,她也一定会报以真心,而不是嫌弃和居高临下。
可以说,他还是很清楚自身条件的,当时也不知道李家其实是海城曾经的首富,他以为这个普普通通的离婚女人肯定会答应他的追求。
可是,小艾那时候刚结束上一段婚姻,是真不想谈对象,而他却误以为小艾嫌弃他的家境,当时还有点不服气的。等再看见她的另一个追求者居然是宋致远的好友房平西,那是个有权有势的花花公子,而他眼睁睁看着小艾从一开始的没好脸到后来慢慢开颜,敞开心怀,到最后心身相许……那个时候他确实是如安然想的一般,倍受打击。
他再一次意识到权势的重要性,没有权势,他连追求一个普普通通离婚女人的资格都没有。
“这几年他确实很安分,一心搞工作,只是没想到去年让他去海城却是害了他。”宋致远痛苦地闭上眼睛。
安然也叹口气,一个刚刚因为自己努力过上相对好一点日子的年轻人,去到海城,见识过李家的富贵后,心理还能平衡吗?他想的是,自己当年要是再坚持一段时间,或者小艾能对他多一点了解的话,两个人或许就成了,现在李家的富贵他也有份……这种与改变阶层的巨富机会失之交臂,让他痛苦得心理都快扭曲了。
恰在此时有境外势力联系他,希望能从他那里买一点“专业知识”,给的钱很多,他受不住诱惑……越卖越多,他以为自己挣够房子钱就可以了,他买一套房子,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照顾父母,他就收手。
谁知又看见那天听见小艾和房平西的对话,聪明如他自然是听出来了,房平西爱她居然可以爱到欺骗自己母亲,甚至不惜绝育的程度。
他彻底疯了。
为什么大家都是一样出身不好,一样普普通通,一样木讷少言,他至今还孤苦一人,甚至为了一套房子做着违背良心的事?她却能夫妻恩爱,和和美美?为什么明明她那么普通却能得到房平西这样男人的爱?人,总是觉着比自己优秀的人获得幸福是天经地义,却不能接受跟自己一样“先天不足”的人幸福。
安然听得唏嘘不已,“就因为嫉妒心,他就想毁掉小艾?毁掉一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同志?”
男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宋致远侧躺,看着妻子好像没什么变化的脸颊,“小安同志,你得承认,你看错房平西了。”
“是,是我以貌取人,是我不对。”她一开始又何尝不是觉着普普通通的小艾跟房平西在一起不是真爱呢?她总觉着房平西一定是有利可图,甚至猜测过他是不是间谍故意接近小艾。
想来,其实她也跟杨宝生一样,是个俗人。而一开始她对萧若玲不也是这样的偏见?仗着自己多活了一辈子就用有色眼镜看她,防备着她,却哪里知道她压根不是什么叛国者,只是不巧撞见真正的叛国者纵火,她只是被诬陷的而已。
那样心气的大小姐,肯定受不了这样的冤屈,一气之下远走异国。
“对了,严厉安虽然把他抓走了,可他至今不肯吐露半个字,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于这种间谍,牢底坐穿甚至死刑是必须的,只是目前还不清楚他到底卖了哪些秘密,帝国主义到底掌握了多少他们的工作进度和成果,所以必须让他交代。
安然还真想到个办法,很简单的办法。通过宋致远的描述可以看出来,杨宝生是有点凤凰男那味道的,凡事总是以老家父母为重,娶个媳妇都得先考虑父母,而不是自己喜不喜欢,这种愚孝又有点自卑的人格,让他父母来不就行了?
幸好,杨家父母倒是还明点事理,知道自己儿子犯了很严重的错,一个劲劝他坦白,不能有任何隐瞒。老母亲甚至还以死相逼,说如果他不老实交代,老太太就要撞死在他跟前。
杨宝生虽然可恨,至少还是个孝子,再加上严厉安的进一步审讯,还真把所有事情吐出来了。
更妙的是,严厉安顺着他供述的人和线索,锁定一个境外间谍组织,境外的势力动不了,但境内的代理人是抓到了。
同时,这几个代理人又招供他们现在正在联络的,或者是已经给他们出卖过情报的人都有哪些。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们招募的下线居然涉及到咱们国家的各个行业,有的是教师,有的是医生,有的是军人,当然更多的重点能提供有效情报的,居然是像杨宝生这样年轻有为的科研工作者。
安然觉得,这是个大问题,像一些关键领域的科研工作者的待遇,是不是应该提高一下?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们真的想要背叛信仰,而是走到绝路为五斗米折腰啊,一开始是有底线的只出卖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换点外快,可敌方有意引诱,只会越陷越深,等到想撤出不干的时候,对方就会拿住以前的把柄要挟……总是,这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在加强思想道德教育,提高政治站位的同时,要能再把待遇提一提,就完美了。
幸好,她现在也算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她把自己的意思描述一下,让张卫东帮忙写篇专题报告。
别说,张秘书以前在轧钢车间干苦力,可现在居然写得一手好文章,再请动秦京河来商量着修改润色一下,就是一篇十分不错的能达到出版水平的文章了,安然抽空把报告递交给高美兰。
***
今年小野的十岁生日有点特别,安然和宋致远调了两天休,车子一开,载着满满一车东西回阳城。
刚进大院所在的胡同口,兄妹俩就不愿坐车,要下来走路。
这可是他们长大的地方啊,虽然离开整整三年了,可心还在这儿,一草一木一块石头都是那么的熟悉与温暖。
兄妹俩顺着胡同往里走,没走几步看见一个守着小推车的老大娘,“哎哟我眼花了吧,咋看见安主任家那俩孩子呢?”
他们看过去,这不就是以前在街角当售货员的张大娘吗?退休后在这一带卖烤红薯,现在是夏天,烤红薯不卖了,转而卖些小孩子的玩具和吃食,都是市面上很受欢迎的品种,譬如崂山可乐和奶油冰棍儿。
俩孩子都是心软的,上前叫了声“奶奶”,一人买了支冰棍儿叼着,大摇大摆走进大院。
“铁蛋?是你吗铁蛋?”忽然,有人眼尖,站在楼上看见他们。
包文篮不乐意了,“我叫包文篮,谁还叫铁蛋啊二华哥你真是,你现在还让咱们叫二华吗?”
二华在走廊上哈哈大笑,下来捶他一拳,“回来咋不提前说一声,咱们兄弟几个好给你接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