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东纺的工人最听安厂长的话,政策一宣传,大家就都去申领了,安然不需要花什么工夫做思想工作。
到了六月底,厂里三分之二的工人及其家属都已经申领了身份证,安然让厂办统计一下,“目前还有哪些工人没申领,你们再去做一下动员工作,要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好好说话,多给大家讲讲申领以后的好处,知道吗?”
“好嘞厂长,最多再有三个月,我们一定让在咱们东纺的职工和家属人人都有身份证。”钱文韬说。
大家都笑了,安然觉着,这两年的社会发展实在是太快了,年初领导人才在三个经济特区提出“特区是技术的窗口,管理的窗口,知识的窗口”,现在省里为了号召内陆地区前去学技术学知识学管理,打算组建一支学习考察队伍,趁着夏天去一趟特区呢。
省厅已经露出口风,安然是肯定要去的,所以她现在必须在走之前把工作安排好。“孔副,秦副,杨副留下,其他人先散会吧。”
张卫东看着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忙去把门关上,他自己则坐在离领导们不远的地方,掏出笔记本。
“咱们班子留下呢,是有个事要跟大家说一下,安排一下接下来两个月的工作,目前大家有没有什么困难?”
安然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但又不是那种温柔婉转的声音,而是泉水一般叮咚脆响,给人一种很直接、很干脆的感觉。
她的行事作风也确实是干脆利落的,仿佛一个手起刀落的女侠,所有人都知道,于是也不废话。
孔南风先说:“困难倒是没有,就是咱们目前产能不足越来越明显,很多下游企业都在等着咱们的产品,现在发愁的不是卖,而是生产不出来。”
别的厂子生产出来发愁卖不出去,把一线工人都派出去当推销业务员,拉自家亲戚朋友当人头,因为不卖出去工资都发不出来。
可东纺不一样,名气打出去以后不缺客户,缺的是产品生产不出来。
“对,我昨天下去车间,老王他们几个也是这么说,大家铆足了劲的干,机器能二十四小时不停歇,但咱们工人却不行,三班倒也就那么多人,三个人看顾四台机器也忙不过来。”杨靖跟着说。
安然点点头,用钢笔在本子上“唰唰唰”的记下,“行,这个问题我以前也发现有点苗头,也寻思着再招一批工人的事,但考虑到招进来配套的工资福利待遇得跟上,尤其是住房,也是个大问题。”
这是最实际的问题,招工谁不高兴呢?反正目前东纺已经在盈利了,而且利润不低,再招几个工人进来压根不难,关键是配套设施跟不上,很容易让后来的工人们心里不平衡,有抵触心理。
“那要不再向省里申请,盖几栋宿舍楼?”杨靖说。
安然摇头,“我看现在省里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厂里的项目都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财政吃紧。”这两年到处都在大搞建设,大刀阔斧,每天等着找高美兰要钱的单位没一千也有八百,可没钱啊,怎么扶持?别的半死不活的厂子倒是还有可能再吃财政拨款,可像东纺现在是省里有名的高利润厂子,就别想了。
“老孔,咱们厂现在账面上能拿出来的钱有多少?”
孔南风都不用看笔记本或者资料,直接脱口而出:“扣除三个月的所有支出,应该是三十万左右。”
这是流动资金,三十万其实已经算不少了,毕竟正式开始盈利也是最近一年的事,还得刨除保证正常生产秩序所需的经费,以及三个月的工资、水电、原材料等开支,能拿出来三十万的流动资金已经算是个非常不错的厂子了。
安然盖房子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建筑成本增长很快,三十万不一定能盖出多少像样的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秦京河忽然灵机一动,“要不先招一批青工,住房咱们先不忙,可以让工人先住自己家……”
杨靖有点着急,“那工人上下班不方便啊,尤其是三班倒的,咱们厂子距离市里十几公里,直达的公共汽车也不是经常有,这……”他以前就是全靠两条腿蹬自行车蹬出来的,刮风下雨的时候真的倍感艰难。
“还有安全问题。”去年实行过一次严打之后,治安倒是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但那是白天,夜里还是有偷盗抢劫的,任何时代都不缺好逸恶劳捞偏门的人。
东纺工人大多数是女工,上下夜班骑着自行车,要是出点啥事厂里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咱们可以租交通车啊,三班上下时间可以租两辆交通车,在市里设置几个固定站点,在固定时间点,专门接送上下班工人。”
安然眼睛一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上辈子这样的企业通勤车还是很多的,跑固定线路,每个月顶多就是补贴点租车费和油钱,以及司机的工资,花不了几个钱。可好处却是多多的,显而易见的,既能方便工人上下班,又能保障工人工作途中的安全,说出去这都是工人福利,也是东纺的面子不是?
还能增强东纺工人集体荣誉感,荣誉感在某些时候就是凝聚力。
“老秦你这脑袋瓜还挺灵。”杨靖给他肩膀上拍了一把,嘿嘿笑着说。
安然也笑,看吧,当初四人小组里出来的都是藏龙卧虎,干啥的都有,而且不干则已,一干都是很能拿出手的。当即,大家就商量出一个具体的汽车租赁方案,具体实施由杨靖负责,秦京河写一份招工计划,具体需要扩充哪些车间,哪些岗位,需要什么样的工人,待遇如何,这都得亲自去到每一个车间考察,安然相信他有这个耐心。
至于孔南风,他本来也是分管财务的副厂长,就做好厂里的大管家,把各项经费保障上,向省厅打招工申请的则是张卫东,由他带着厂办的钱文韬一行人来做文字梳理工作。
安排完工作,安然回到家,整个人并不轻松,甚至还有点焦虑。
活了两辈子,再一次当高考生的家长,可能是后世的氛围宣传让她心有余悸,包文篮这样的性子吧,不像别的孩子,说是今年考不好,明年卷土重来就行的。他就是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年至关重要。
结果老宋下班回来看见冷锅冷灶,“今儿咱们出去吃?”
安然答非所问:“你说包文篮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宋看了看他房间的方向,“不行咱们就别管了,让他保送军医大吧。”
他没说的是,如果军医大保送名额拿不到,高考又落榜的话,他就豁出面子,找人帮忙给文篮送部队去。在这个领域干了这么多年,他也有一点资源的。
虽然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但有更好的法子吗?养了这么多年,不是儿子却胜似儿子。
“可他不想当医生,强扭的瓜不甜。”
老宋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个事来,“对了,今早接到部委通知,我下礼拜得去海城开会,估计得一个礼拜。”
安然一听松口气,高考是下个月7号,还能赶回来,可下一秒宋致远又说:“结束后可能还要安排我和小萧去一趟日本,做学术交流。”萧若玲是早稻田大学毕业的。
“去多久?”
“一个月左右。”
安然“啊”一声,怎么这么巧!
“怎么?”
安然苦笑,“我接下来也要去南方特区学习,至少三个月,这可咋整?”两个大人都出去了,留下一个护哥狂魔和一个高考生,这不行啊。
可是双方都是自己所在行业很优秀的人才,这种学习和交流的机会不是谁都能碰上的,要放弃的话机会可惜,不放弃的话,考察和学习是国家级项目,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改期,毕竟地球不是围着他们两口子转的。
如果不去的话,表面看是自愿放弃升造机会,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可自己比竞争者同行少了这么个提升的机会,以后想要赶上别人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有些领域或许一辈子也赶不上了。
这个时代,所有人昂头向上,想要走在时代前沿就不能停下,哪怕是片刻歇息也不行。你不上,自有别人上,你不努力,别人可不会停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