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辞去洗碗,万均修转去卫生间洗澡。
进了卫生间万均修才注意到,毛巾架上的毛巾还是干的,反倒是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水渍。
小孩,是不是怕自己啊?
万均修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决定先不管了,这种事情光靠他嘴上说没用,小孩从小就是留守儿童,先后亲人陆续离世,现在又被自己带离家乡。那么多事情加在一起,怎么可能还像普通小孩一样,只能慢慢对他好,帮他把安全感一点点找回来。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他洗澡一向麻烦,除了把尿袋清理干净,还要坐在马桶上排便,最后才洗澡。与其说洗澡,不如说是擦澡。他手上又没劲,拧不干毛巾,湿淋淋的毛巾擦在身上和洗了澡没什么区别。
等这些做完,万均修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屋里还有个小的了。往常他洗完澡都不会在浴室穿衣服,顶多把上衣穿好到卧室再穿裤子。可是现在外头还有个小的,这么出去不是耍流氓吗?
伤脑筋……
万均修想了想,决定先把保暖内衣穿好,又拿了块大毛巾盖在腿上。
“新辞,你进来。”等这一切做好,他开口叫孟新辞进来。
今天到家的时候太晚,超市已经关了门,孟新辞就只能将就穿万均修以前的拖鞋。那会他还没入伍,不过也十八岁了,是成年男人的尺码。孟新辞穿着走路会啪嗒啪嗒地响。
他已经尽量走路走得轻巧,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会发出声音。打开卫生间的门,孟新辞咽了一口口水,脸色霎时变得不自然。白天坐轮椅的万均修,还有炒菜时看到万均修他还能波澜不惊地面对。这会的万均修孟新辞真的觉得,有点……有点吓人。就算孟新辞什么都不懂,也觉得毛巾下的那双腿细得吓人,两只脚与其说是搭在轮椅踏板上,还不如说是点在轮椅踏板上。像电视里放得那些芭蕾舞演员的脚,几乎与地面垂直。
只是人家芭蕾舞演员的脚那么好看,而万均修的,那么病态,那么不协调。
倒不是真的很吓人,只是孟新辞从未见过,一时间很难接受。
万均修看到孟新辞的眼神,感觉到他的震惊。但还是选择无视,自顾自地说:“新辞你看,这块毛巾是新的,以后你用这块擦脸,洗脚的是这块,是倒是已经拿出来一段时间了,不过我没用过。洗澡的大毛巾还有牙刷我们明天去买吧,今天先将就着,行吗?”
孟新辞点点头。
“睡觉吧,本来应该你自己睡的,但是小的那间房间还没收拾出来,明天一起收拾好你再去那间睡,今天你先和我睡吧。”
孟新辞还是没动。
“怎么了?”
孟新辞指了指万均修的腿,小声问:“你不能走路了吗?”他实在想不到这样的脚,该怎么放在地上,该怎么走路。
总要告诉小孩的,他身体就这样,他能面对,要住在一起的小孩也要面对。万均修抬起胳膊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几下说:“从这里开始,往下都没有知觉的,没办法走路,也没有办法感知到便意和尿意,不过我用尿袋,不会尿裤子的你放心。”他说得稀松平常,脸上还带着笑意,好像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一样,“手也有影响,胳膊能动,手指头就不行了。不过能做的事挺多的,只是慢了点。”
孟新辞听得直发愣,他是见过村子里的叔叔伯伯有因为在机械厂打工被机器卷进去胳膊或者小腿被打掉的,没了就是没了。可是万均修的身体明明四肢俱在,怎么会没知觉,还动不了呢?他不懂,唯一能听明白的就是万均修残疾得很厉害很厉害,甚至连上厕所都困难。
“新辞你是不是害怕啊,那不然你自己睡卧室吧,我可以睡在沙发上,或者是轮椅靠背放下来将就一晚上的。”万均修担心孟新辞害怕自己这样,脑子里想了一串今晚的解决方案。
孟新辞却摇头说:“不害怕,和叔叔一起睡。”
小孩先爬到床上,坐在被窝里看着万均修。他很好奇,万均修要怎么让自己离开轮椅来到床上睡觉。
看出小孩的好奇,万均修还有点不好意思。他低着头从柜子里拿出一张隔尿垫铺开在床上,又折回门口把灯关了。
等房间陷入黑暗,他才有勇气掀开盖在腿上的浴巾。
先把两条腿捞到床上,再默数一二三两条胳膊撑着床用力起身,连摔带爬地爬上床。
万均修知道,这些都被孟新辞悉数收进眼里,就算是关着灯也能看个大概。他慢慢地、轻轻地深呼吸好几下,告诉自己别多想。这些事他每天都会做,就算孟新辞在也要做。不可避免,不会好转。
而他想要抚养孟新辞的决心,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有一丝丝的退却。
原本万均修这样的身体夜里是需要翻身的,如果不翻身会很容易长褥疮。可是他一个人没有办法翻身,只能定时醒过来想办法用手随意拨弄一下,再坐一会。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万均修准点醒过来,现在的他已经形成了他独有的生物钟。他用手撑着坐起来,正准备掀开被子随便拨弄两下腿接着睡的时候。扭头看到小孩还醒着,睁着大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