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举起酒樽,满饮了一杯。
贾诩手里拿着酒樽,已经有些醉态,“我早年也想过匡正天下正道,可见的事情多了,只觉得渺渺之身,能独善其身就足矣。”
42岁,贾诩的一生都在桓帝和灵帝这两个历史级昏君治下度过,又身处动荡不堪的西凉地区,满目望去,一片末日景象。
世间有英雄吗?
想必是有的,比如北地郡付南容。
两年前王国、马腾之乱时,付南容坚守所在郡治,弹尽粮绝。
当时城外有北地郡来的匈奴骑兵数千人,受过付南容的恩德,感其忠直,一同在城外叩头,请求他出城投降,愿意保证他平安返回家乡北地郡,付南容不听,在守城战中殉国。
还有董卓,没有当上这个相国之前,也算得上公忠体国,戎马一生,当得起英雄二字。一朝掌权,不也是一样变成了饕餮一般的人物。
天下无道,英雄要么变成尸体,要么堕落成怪兽。
贾诩不想做英雄,他只想好好活着,在此之外,如果能偶尔顺势而为,做一些有用的事,就算得上问心无愧了。
“因势利导.”
徐嘉树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又满饮了一杯。
坦白讲,贾诩的想法与自己的差不多,不过是苟全性命于乱世而已,他徐子茂不也总是想着去徐州投奔糜竺,从此过上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
但是亲耳听到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却总是让自己觉得很刺耳。
西凉的事乱成这样,根源当然不在这一代人,前人的责任无疑是最大的,别说桓灵这两个屑中之屑了,永初羌乱可是远在汉安帝的事情!
也就是说,一开始便把事情做坏的人,现在全都死掉了,变成了一抔黄土。
苛求死人,只是个笑话而已。
而贾诩这一代凉州人,即使仇视朝廷,一朝得势便在雒阳无恶不作,本质上也只是前人错误的受害者,至少是受害者之一。
看起来道理都是说得通的——罪不在我,你们先动的手,自我生下来起,事情便是这样的,从来便是这样的。
但从来如此,便对吗?
西凉如此破败,到了三国末期,几个郡加起来也不过几万户人口,当地民生疲敝,物资匮乏,诸葛亮北伐甚至把抢收麦子作为一件大事来办。
连带着与之相邻的关中地区也变得荒凉破败,一直到几百年后的大唐定都长安,才再次兴盛起来。
这些,难道不是一代又一代人“因势利导”的结果吗?
“只是一个凉州老卒在胡说八道而已”,贾诩大着舌头,像一个夜宵摊随处可见的醉酒大叔一样躺在几案上,“若是年轻个二十岁,我也想做付南容.”
徐嘉树怕贾诩呛着,把他平放在榻上,站在当初糜竺的位置,看向了远处的上林苑。
不知何时,一层薄薄的白纱罩在大地上。
下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