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像是受了某种蛊惑那般,明知道不该再看,手指间的缝隙却越张越开,上上下下将他全都看了个遍。
沈星阑双膝跪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小姑娘分明羞怯不已,却还是透过指缝偷看自己,不禁低低一笑。
他轻轻握住小姑娘的一双柔荑,将她的手挪开,哑声低哄∶图囡可要检查清楚,万不能误会孤。
孤就只有你一个,亦从来只心悦你一人。
手被拉开之后,她看得更清楚了。
沈星阑有些地方与记忆中不太一样,比如他本该如玉的身姿,此时却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疤,那些伤痕有些吓人,尤其是接近心口的那-道,让人看得怵目惊心。
苏长乐呼吸微室,一时之间忘了要害羞,她仰起头,愣愣的伸出手,却在快到碰到那些伤痕前停了下来,认真而仔细的隔空描摹那一道道疤痕。
纤纤玉指虽未曾触碰到他半分,沈星阑的呼吸却不自觉地随着她的动作加重。
苏长乐的手指最后停在他心口前的那一道疤上。
她小小声的,近乎喃喃自语的问∶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沈星阑执起她停在半空的小手,垂首凑在唇前,薄唇温柔轻捻,他垂眼看着她,答非所问∶你不记得一些事了,孤当年出战漠北前,曾将你约出来,想与你袒露心意。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低低一笑,再度低下头,轻啄她的手背。
当时临近孤的生辰,你却每年都只准备四弟的礼物,孤那时很想要你亲手绣的荷包,但见到你时却总爱说浑帐话,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愧疚,又带着深深的懊悔,孤那时很笨,好不容易才想方设法将你约出来,我们却又大吵了一架。
苏长乐不说话。
她其实还记得这件事。
沈星阑那时嘲笑她的女红,他说她绣得荷包一点也不好看,简直丑得要命,她居然还年年都给沈季青绣荷包,问她是不是故意要让沈季青别着那丑荷包,好让人看笑话。
当时沈星阑和二哥就要出战,她平时虽然与他吵得不可开交,但他们好歹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玩伴,平时虽然不对付,她却也希望他能大胜而归,于是她跑去慈恩寺替二哥求平安符时,也顺道替他求了一个。
沈星阑约她出来时,她本来是要给他平安符的,但他却说了一堆讨人厌的话。她觉得沈星阑简直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肯定疯了才会答应跟他见面,气得不行,当下与他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她虽然还是让二哥将平安符转交给沈星阑,他们却未曾再见过面。
再后来,她听闻沈星阑和二哥受困雁门关,她日日辗转难眠,不断祈求上苍一定要让他和二哥平安回来,甚至后来还暗自决定,要是沈星阑和二哥活着回来,她就原谅沈星阑那天说的话。
沈星阑继续说∶你可能不懂孤为何要提刚刚那件事,那是因为,孤曾因心绪不宁判断失误,受困雁门关,当时我军陷入苦战,孤只余一万将士,敌方却是十万大军,所有人都觉得大齐必定全军覆没,孤必死无疑。
孤也曾那么以为,当时困于雁门关时,孤受了很重的伤,心口这道伤就是那时留下的,孤性命垂危就要撑不过去时,你二哥把你求来的平安符,一把塞进孤的手中,他说,你代表着大齐,底下还有一万个兄弟跟随着你,你不能倒,你要撑下去。
他说,你不是还有话还没跟乐乐说?你难道甘心什么都不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孤的确不甘心,当时孤想着,不管如何还是得回京见你一面,将那天没能告诉你的话,再跟你说一次才行。
于是孤回来了。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
却不想,他仅凭一万将士,咬牙杀出一条血路,一战成名。
苏长乐沉默了一会儿,问∶太子哥哥为何会心绪不宁?
她似乎能猜到答案,但又希望不是她猜的那样。
交战前夕孤收到你被指婚给四弟的信息,沈星阑自嘲的笑了笑,像是在说什么不重要的事那般,不怪四弟,是孤的心智不够坚定。
苏长乐闭了闭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就知道是沈季青那个混账。
所以,当初沈季青之所跟宣帝求这个赐婚,也是为了除掉沈星阑,跟她毫无半分干系。
她分明早就知道沈季青有多么可恶,可当她知道就连当初的赐婚,也不过是沈季青的计划之一,心中却还是生出一股巨大的愤怒来。
沈季青居然为了一已之私,不顾大齐太子命丧敌军手中会有什么后果,不顾几万大军及关百姓们的性命,硬是让人将这消息传到前线。
她前世居然会倾心这样一个鄙卑无耻,狼心狗肺之徒。
沈星阑见她脸色发白,以为是被他这番沉重的话题吓到,心里蓦然一疼,他替她拢起耳边散落的青丝,将被他握在掌心里的小手,紧紧的扣在锦被上,十指交握。
垂落下来的几缕长发落到她芙蓉面上,他伸手将它拨开,俯身在她唇畔轻轻落了个吻,把话题绕了回来。
孤是为了你回来的,孤又怎么会找其他人呢?沈星阑不知想到什么,耳根突然漫起一抹红,精致漂亮的眉眼泛起几许羞赧,孤可以转过去让你看背,要是你还是不相信,孤还可以…
他突然凑近她耳畔,模糊不清的说了几个字,他的嗓音微微沉哑,诱人动听。
苏长乐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随着他的低语逐渐泛红。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沈星阑果然不纯洁了!
他居然说他可以不.着.寸缕,让她好好检查个够。
他今天在宴席上,到底都跟人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苏长乐原本已经退去热度的脸颊再次烧红起来。
沈星阑见她害羞的脸红了,心中微动,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她。
他不肯放过她,低低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孤究竟想跟你说什么话?
苏长乐听见他低沉浑厚的低笑声,耳根又是一阵热。
她抿了抿唇,其实她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原本想答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却又想到前世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两人就在庆功宴上出了事,最后那句话,他终其一生都未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