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济生一撩眼皮:“嗯?”
应笑摸着自己脑袋:“我头绳儿!我忘在电影院了!”她一开始把头绳儿放在左边的杯座里了,然而后来她跟穆济生两个人换了座位,就忘了头绳!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穆济生淡淡地道。他一边继续翻他自己的那份菜单,一边一抻黑衬衫的袖子,露出一截强壮硬朗的手腕来,上面箍着一条黑色皮绳,最上方带着一个纯黑色的猫猫头。
应笑:“……”
她问:“你什么时候戴上的?”
“散场时。”穆济生说,“你拎着东西扭头就走,我检查了座位四周。”
“我也检查了。”应笑辩解道,“但我真忘了咱们两个刚开场时换过座位。再说了,咱们是由我这边儿出场的,我站起来、远扫一眼,你那边的杯座里面像是空的,我没想到里面有个这么小的头绳么。我要经过你的座位我就肯定能发现了。”
顿顿,应笑又问:“那你怎么不早点给我?”
穆济生还是没抬眼睛,他甚至用带着皮绳的右手又把菜单翻回一页,看了看,再翻过去,一边说:“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东西没了。”
应笑:“……”
你有时候有点欠,应笑想。
“谢谢谢谢,还给我吧,谢谢穆医生。”
听到好话,穆济生终于将黑色皮绳自手腕上扯了下来,“啪”地一声,扔给应笑。
“真是的,”应笑扎了一个高马尾,科普道:“你手上别随随便便系女孩子的头绳啊。这玩意有一些说道的。”
在美国十年的穆济生果然不懂,他抬起眼,问:“什么说道?”
“……”应笑卡了一下壳,半晌以后才道,“不说了。反正不要随便带。”男人手上系头绳的意思就是有女朋友了,可应笑说不出来。
穆济生颇疑惑地拿起手机,开始打字,应笑知道穆济生他一定在查男人手上系根头绳究竟是有什么说道,半晌后,穆济生看着手机,挑了挑眉,而后两边唇角向上一撩,轻笑了一声儿,暗灭手机放在桌上,又继续翻烤鱼的菜单了。
应笑不自觉地摸了摸猫猫发圈。
烤鱼上得还比较快,两个人边吃边聊。
“说起现在这个商场,今年年初刚回国时……”穆济生说,“我在三楼遇过一个严重呛奶的小孩子。孩子大概6个月吧,妈妈带着他去哺乳,结果孩子发生窒息,妈妈急了,抱着孩子冲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求救。”
“啊……”
“我接过来时,孩子完全不能呼吸,全身已经发紫了。我让孩子坐在膝上,45度前倾他的上身,用力拍背,救回来了。”穆济生解释了下,“奶是液体,这样一般就足够了,如果是固体,用婴儿海姆立克。”
应笑点点头:“嗯。”
“我正在与产科那边制作一本‘新手父母指导手册’。”穆济生又道,“我认为是挺需要的。我发现,许许多多新手父母非常缺乏育婴知识,他们很多好像觉得,请个月嫂,或者请来父母,就万事大吉了。可事实上并不是的。我曾经叫一些父母带上月嫂来医院nicu,而后发现……月嫂们的很多做法都是错的,不科学的,过于依赖自身经验。她们缺乏很多知识,尤其是安全方面的,因为平时很难用到,又有一些观念已经过时很久很久了。我们国家医护数量决定着我们难像欧美一样由护士们细细教导这些,但是我想,我们至少可以下发医院印的指导手册,详细地教大家如何喂奶、如何拍嗝、如何换尿布、如何洗澡……还有一天正常奶量正常尿量都是多少、正常体温又是多少,鲜奶可以保存多久、冻奶又可以保存多久,父母遇到哪些情况需要立即前往医院……很多很多,全方位教。我还想由新生儿科上传一些安全视频,给父母们视频链接,教父母们急救知识,比如婴儿海姆立克、婴儿cpr,再给父母介绍一些用来练习的假娃娃。那天这里那个孩子要是没有遇到我,可能已经去了。stanford children’s就有这种手册给出院的新妈妈们,我认为这个做法是可以被复制的。”
“嗯,”应笑道,“这样真好。”
穆济生又说:“这不光是为孩子好,同时也是为父母好。我发现,在养育婴儿这件事上,新妈妈与父母、公婆常常爆发激烈矛盾,一方认为另一方不对。有了手册,大家知道医院教的百分之百是正确的,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家庭矛盾了。对产妇的心理更好。人家本来就有可能产后抑郁,父母公婆天天闹闹,她更容易产后抑郁了。”
“对的。”应笑说,“哎,你又需要看病治病,又需要搞nicu好多好多管理的事儿,太累了。”
“还好。”穆济生轻轻勾唇,“我回来不就为了这些么。我还挺有成就感的。”
“嗯。”
应笑与穆济生二人吃吃聊聊的,直到8点才离开购物中心。
因为不想走,应笑吃了三碗米饭。
他们并未再搭地铁,而是叫了出租车,一路回到天天家园五单元的三楼。
“好累啊。”走出电梯的时候,应笑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开门锁。
穆济生也走向电梯另外一边的301。
“不过啊,”拉开大门,应笑扭头看穆济生,摸了一把自己发尾,说,“买东西、看电影、吃烤鱼,还挺开心的。”
同样正在开门的穆济生则顿了顿,也望向应笑。他撩了撩两边唇角,说:“彼此彼此。”
第23章 下基层(三)
下基层前最后一周,应笑既期待、又不舍。应笑需要暂时告别她熟悉的同事与患者,同时迎接新的同事与患者。
不过幸好,还有穆济生。
越临近出发,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距离出发只剩下两三天时,应笑心里的期待以及不舍终于到了顶点。
这天,应笑再次见到了那个不打麻药的患者——她第一次试管婴儿的尝试失败了。应笑对她印象深刻,毕竟,为了节省2000块钱而不打麻药的真不多。
应笑望着“0”的hcg,道:“很不幸,没有怀上呢。咱们下次换个方案吧。这样好了……”
她讲完后,患者夫妻还是一脸十分悲苦的样子。良久以后,女方深深叹了口气,道:“最后一次了……我们的钱只够两次。如果下次还是不成,我们就……就离婚吧。你娶一个别的女人,生个孩子,一家人快快乐乐的,不要再管我了,也不要再想起我了。我没用。”
应笑抬眼。
对面,男人沉默好一阵子,才又开口:“那,这两次试管的钱,你和你妈还不还给我?”
“!!!”听到这话,女人猛地扭过脖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
男人没看女人,只低着头。
“你,”女人变得有些激动,道,“你真狠呐!!!你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吗?!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就一点儿都不为我想想吗?”虽说离婚,可她毕竟是十分“传统”的女人,她心里是隐隐希望丈夫可以挽留自己的。谁知道,丈夫不但并未挽留,反而提起两次试管一共花的七八万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