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消息么?”
石渠疲倦地摇了摇头。
陈葛说,龙息泉已被吴王府与澄心观彻底封锁,放出来的消息,只说两头妖怪已被道尊当场斩杀,而被妖怪吞噬的人,从此再无音讯。
龙息泉下与小绿的对话,大约是一场梦吧?醒来了,一切都是虚妄。再没有妹妹,再没有他从小放在心尖尖上疼大的妹妹了。
烟柔默了一默,半晌道:“少爷,当心身体,家里还有许多事要您拿主意。”
石渠伸出手,摸了摸衡儿水嫩的小脸,顿觉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
“你照顾孩子也甚是辛苦,回房歇息去吧,一切有我。”
烟柔一怔,这位娇气的大少爷,从前是不会在意她辛苦与否的。他眼里根本看不见她。
不由得哽咽了声音,屈膝恭顺道:“是。”
仙姿从内堂匆匆而来,神情紧张:“少爷,老太爷等了许久,非要你去见,恐怕是瞒不住了。”
石渠叹了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
一进内堂,长孙恕早已在上方端坐,龙头拐杖、戒尺、荆条、马鞭、条凳、香炉等各色家法均已备好,端看老太爷当下的心情,觉得哪一样更趁手。
“小畜生,你回来做什么?”老太爷见他是一个人回来,便没有好话。
石渠噎了一噎,也不还嘴,自找了个离得不近不远的位置跪好。
“爷爷,孙儿来领罚了。”
长孙恕将龙头拐杖跺了三跺:“我问你,你妹妹呢?”
石渠垂着眸子,兀自道:“爷爷,孙儿从前不是东西。今后……今后一定勤学苦练,好好打理家业,好好挣钱,一切都听您的,绝不违逆!”
“……”长孙恕瞪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他霍然立起,嘶哑着嗓子吼道:“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只问你,你妹妹呢?我的小春花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啊?”
泣声再难掩盖,石渠放声恸哭,连连磕下头去,额头与地砖撞击得咚咚直响。
“爷爷,孙儿会和春花一样,好好奉养您的!”
长孙恕身子微晃,倒退了一步,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双手撑住龙头拐杖,勉强保持神智,没有让巨大的悲痛侵袭意识。
“石渠啊……”老人气若游丝地出声。
石渠睁大了眼,这些年,长孙恕一直叫他孽障、小畜生、混蛋、败家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
“石渠啊,你爹爹就是不听我的话,走的太早。你娘呢,刚生下春花,就随你爹去了。你们兄妹俩,是爷爷活着唯一的盼头。春花刚生下来的时候,一点气息都没有,爷爷我……就跪在这庭院里头,祈求满天的神佛,给娃娃一点生机。你妹妹的命,是爷爷用自己的命求来的啊!”
“石渠啊,你妹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也得一五一十地跟爷爷说,不能瞒着爷爷啊……”
老人捂住布满岁月沟壑的脸,老泪纵横。
石渠扑过去,抱住长孙恕的双膝,大哭道:“爷爷,我说!春花她……她……”
庭院中,春花从廊柱后头默默露了个头出来,咳了一声。
“爷爷,哥哥,你们这是……唱大戏么?”
第37章 、海不波溢
樊霜之事, 尤其她被收入金磬前所说的话,都令严衍十分在意。他与闻桑核对了近五十年汴陵发生的大案,竟多少都与澄心观有关。
澄心观这位霍善道尊在汴陵广结善缘, 在汴陵的“老五”都听过他的名号。从前只知他德高望重, 道行高深,倒是头回见他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但是霍善道尊所为, 都是降妖除魔,与咱们断妄司是一致的啊。”闻桑不解地敲着脑袋。
严衍冷哼了一声:“断妄司的司训是什么,你忘了么?”
闻桑沮丧地翻了个白眼:
“断妄司以严守天道为己任, 不轻纵, 不枉杀。”
“这就是了。白海龙是否与苏玠之死有关,尚无论断,绿海龙实际更未伤害一人。霍善道尊不问青红皂白, 只因迎合吴王世子的喜好,便狠下杀手, 可算得上是不枉杀么?”
闻桑搔了搔头:“可是他们都是‘老五’啊。长孙石渠也说了, 樊霜曾对他动过杀心, 那个小绿, 也害得许多人落入海中,更有两人疯癫,一人丧生,怎么也算不得无辜吧?”
严衍皱眉看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倘有幼童玩闹,以瓶水冲垮蚁穴,该如何论处?”
这一问, 问得闻桑摸不着头脑:“呃, 幼童玩闹, 不归咱们断妄司管吧?实在不行,责令他娘,揍他一顿?”
“你如此说,是因为你是人类的断妄司。倘若,你是蚁类的断妄司呢?”
“……”闻桑结实一愣。
严衍摇摇头:“你回去,将司训再抄一千遍,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两人上了福喜客栈的楼梯,闻桑率先推开严衍所住客房的门——
他失了声一般,定在原地,半晌才闷闷道:“师伯,我可否……晚点再回去抄一千遍?”
床榻上侧躺着一具容色冶艳的裸女,大红锦被上白花花的□□,仿佛要将人眼灼瞎。
“严先生回来啦?真教奴家久等呢!”
闻桑大张着嘴,回头纯真无邪地看向严衍:“大师伯,这位是……师婶?”